肆心刚从学堂回来,便一屁股脑地坐下,嘴里喋喋地怨着一如先生偏心。
近来,望升班里来了一位小女子,生得伶俐可爱,眉宇间煞有一股绰约之气,能歌善舞。许是深得先生嘉赏,故赐名了欢心二字,与此前赵小肆独有的心字辈并驾齐驱。
由此望升班便由一心变为二心,肆心独树一帜,欢心后来居上。
每每大差小差都得提拔,肆心不服,便提出与之诗斗,妄言曰:师从仁德,当抚众意。
而伤及其体面仍不自知。
众人虽喝,竟也惧师道之严,见眼色凌厉,便一齐作散。
青松扬枝,绿柳浮云,肆心不依不饶,非得求着先生指点一二,见不动容,索性信纸一字:绝。
师生二心,舞班子戏台的文火渐渐熄了。先生黯然神伤:肆心方妒,大抵是伤了两人的和气了,幼苗专宠,长日之功则非尽弃?
正暗自忖度,见欢心徐徐来上,背后灯火通明,万家皆燃其暖色,便嘱意道:“欢心怎晚来于此?当及早休息才是!”
欢心笑答,“见先生满心悒郁,又怎敢贪睡?”
一如慈眉善目的样子,倒装作若无其事,抚肩坐石畅言:
“今肆心有意刁难于你,你需得好意应承啊!”
“我断不会与他计较,承蒙师恩,老家贫苦,今年水患,父老无以为依,全靠师父救济,得此怜惜,我才寻得去处。”
“你父母可安好?”
“尚好。在城东角觅得一落榻之处,小围院,尚有竹柏,晚间着灯,星光熠熠,石路瓷实,纤尘不染。”
欢心不无感喟地说道,竟暗自垂下泪来。发背扣丝带,落落美好。
见欢心寡色腊面,一如着意询了几句后,又从房里拿出一块干贝酱肉干。
月亮清明,天色已晚,欢心接过,便称谢作揖回了城东小竹堂去。
令一如不无担心的是,肆心与欢心二人同为可造之材,今肆心怒写绝字,师生情分莫不已至尽头?还是从前太过偏爱,养坏了性子?
辗转一夜未眠。
第二天,肆心照常来上课,只是不如往日勤快了,眼色灰暗,迟钝寡言,做功练课的代活全扔下了,同堂子弟恍如一盘散沙,无力自处。
一如唤了欢心接任,欢心允诺如是,肆心惊恐,却不得不再次低头。
不日,文府下了官牒,命众学堂赋文上表陈灾后重兴之意,一如则将此任务教托于肆心欢心二人,命其协力完成,限时三日。
首日,肆心、欢心如同清风过耳一般,未开笔动毫。
翌日,欢心趁着午饭时间,前去肆心座上攀谈。两人面不改色,心内却暗中较劲,事事憋着一口气,只是碍于师面,都不再挑言相激。
“师老命我二人共同赋文,你可有意?”欢心问。
“不敢有异。师命自得遂心而从,不枉先生赐一心字。你若有异,大可弃。”
“我说有意,你倒有异!自当尽心为是,尔不可推脱才好!”
“师命尤言在耳,怎会?”
“那先说好,我作文前,你断文后,你我二人一人一半可否?”欢心言。
“自是好的,可文风不对,如何相接?你且先写与我看,我好作文才是。”
“相商则一言为定。”
“自然是的。”肆心低头轻点,伏案默自刻起字来——不。
三日为限期过,只字未动,肆心正暗为得意:看此次先生莫不把我忆上心头。
果然一如先生偏腴背手而来。
“肆心,文可有赋?”
“未写!”肆心气定神闲之言,“前日约好,欢心写前文,我跟后文。而欢心未曾将前文交予我看,我不得文风,方才未写。”
先生脸色一沉,“不写也罢了,进去吧!”
犹是,欢心日日表现出色,肆心往日的恩宠不再。只知先生不再中意有加,于是暗自苦读,交托了肩负学堂的一切事物,埋首课本,试与欢心一争高下。
半旬将过,文府发来授文,欢心作《一如师恩救生事再造生》一文,得金奖,特颁发文书,官亦为师颁师表奖章。
一如先生当众学子面,赞不绝口。
肆心得知,愤从中来,哑口无言,自知无力回转,终明师意难循,才为上,学而次之,默许默认,不再与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