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山人迹罕至的崖壁，那里有棵油桐树，冠大茂深，硕果累累。
肆心时常追随父亲打猎，那唯一的油桐树上山鸡成群，父子俩三五时就能满载而归。
由于在峭壁之上，父亲总是让肆心待在崖底，捡他扔下来被猎杀的野鸡。
父亲顺着崖壁往上爬，不过总是要等很久，在空当，肆心就会捡散落在地上的油桐玩。
这天天一亮他就出了门，独自跑到了后山，摩拳擦掌准备往上爬。
晨光熹微，路藤上还点缀着晶莹的露珠，他极力在脑海中回想父亲攀爬的方位，便循着石坑斜着向上。
脚尖大小的石坑尚透出湿滑，肆心只能抓着一些蔓草徐徐前进。
待他离地面越来越高，他慌张起来，力气已经消耗过半，而到终点却仍旧还远。
等到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往上攀爬，云山雾绕间，油桐树已不见踪影。
“难道自己爬歪了？”肆心想。
他扭头一看，自己似乎与对面的山峰平齐了，崖底的事物都如豆点般大小。结果来回转头一哆嗦，他手中的蔓草就被连根拔起，他一下失了支撑滚落下去。
在那一刻，似乎住在对山山腰上的耄耋老人发现了他，大叫了声：“哦豁！”
自觉难堪的肆心想着出糗的无可奈何，同时又担心老人向父亲告状，心乱如麻。
他一路剐蹭到崖底，太阳出来了，神偶发出声音，“小主人，山宝帮您！静定如山，定！”
很快他就被定住了，缓冲后只是一屁股跌倒在地，两眼一抹黑。
就在他失明的几秒，他害怕地抓紧了地面的木枝，“我是不是以后都看不见了？”
他刚想哭，却并不是哭瞎，而是怕受伤回家被父亲知道要挨打。惊惧之余，却渐渐恢复了光明，眼见毫发无伤，他庆幸地站了起来，双腿仍麻酥酥的。在地面他发现了掉落的油桐，尚透着青绿，他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算了，就这！这现成的！”
于是捡了两个扔在书袋里，和木偶一起，带到了学堂。
但是他担心神偶被发现，只能私藏在书袋，不曾拿出来，反而将油桐不由分说地拿给同门一一传看。
没人见过油桐果，大家都觉得这有些发黑的绿果与众不同。肆心也再次成为了话题的中心人物，这让他倍感满足。
课钟声响，一如先生走上讲台，油桐却不知道传到哪去了，肆心急不可耐，左右焦急询问，被先生抓了包。
“你起来，站门后去！话是说不够？”
一如先生向他投来了凌厉的目光，肆心怯怯地站到了门后，双手交叠置于后背，面对着墙壁思过。
方欢心抬眼看着他的背影，一瞬发了呆。被同桌勾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原是先生抽背。她却脑海中一片空白，答不出来。
一如先生唉唉叹气道：“坐下！”
课间休息时欢心找到肆心说：“真是看你一眼都倒霉！”
“你倒霉是你的事，跟我有何关系？”肆心反怼道。
欢心仍然纠缠不肯放过：“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那片星空，忽然地有了繁星，我说有一颗是你——”
肆心唱了起来，欢心小鹿乱撞，一如先生在木窗口洞察了一切，认为欢心反常。
一向与之不和，又一心扑在学习上的欢心，不仅落下了功课，这会还找肆心说话，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却不知，水宝和山宝两偶本为一对，接近则互相吸引，冥冥之中影响了持偶人的情绪。
一如先生愤然离开。
“怎么办？我为什么会不住地盯着他看？”欢心在座位上连握笔都抖了起来，就连她的手也想朝着肆心的方向，更不用说摸一下、搂一下了！
欢心被巨大的欲念驱使，却始终想不出来由。
肆心还在四处问找着他的神果。
这会，后座的赵小炽突然呕吐喷了出来，淋了欢心一身。
“啊！”粘腻的呕吐物沾到了她的秀发，又透过衣裳浸到肌肤，浑身上下露出一股酸臭味。
“哇啦”一声，欢心也干呕起来。
肆心见状，扇鼻而来，“你们这是唱双簧？”
话音刚落，不是双簧，是全班黄，接二连三地有更多人吐了出来。
一如先生急忙赶来，察看了他们的舌苔，又把了脉，确认是中毒。
大家一致指认是吃了肆心带来的神果。
痛苦抽干汲水，肆心的脑袋像是坏掉了一般停止了运转。
他感觉到了厄运降临的味道，为未知的麻烦浑噩不安。
最终，呕吐的同学被一一送去了医馆，下学后，肆心的父亲也被请到了学堂。
“先生，我儿肇引出这么大的麻烦，都是我管教不严！我定会赔付汤药费，这您尽管放心！”肆父言。
一如先生蹙眉扼腕叹息。
“话虽如此，可是肆心越来越肆无忌惮，真是把天地都辜负了！要是闹出人命，你们可得做好准备！”
一下子肆父被言语激化，青筋暴挑，肆心在一旁低着头，愧疚难当。
“还不跪下！”
肆父一脚将肆心踹倒在地，肆心扑倒后又立马稳稳跪起。
肆父折了荆条便脱了肆心的衣裤，狠狠地抽打起来。
在痛鞭三巡后，放在折边的书袋动了一下，肆心听到了神偶嘤嘤的哭声：
“主人，好痛！我这就来帮您：山之定嘤！”
在最狠的挥鞭打下来的那一刻，时空凝滞，重力被减轻了。反而肆心哭得撕心裂肺，在地上滚来滚去，呜啊哇啊地喊叫。
一如先生担心肆心被打坏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赶忙让肆父停下。
伤痕累累的肆心前来医馆赔罪。
得知众人无碍的肆父松了口气，抹着挂着书袋的肆心头行礼。付了汤药费后，又给各家长一一赔不是。看着肆心身上的数条血痕，各人也不好再言语。肆父就领了肆心回家。
肆母一看肆心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紧张到伏在椅子上抽泣，可当她一哭，肆父又暴跳如雷：“你哭什么哭！”
肆心一下子钻进了卧屋，关上了门。
临近傍晚，肆母正在灶间生火，屋顶有人丢石子，砸在瓦片上噼哩啪啦响。
肆母以为下冰雹了呢，出来看，结果灿烂的晚霞盈满天，又回去烧饭。
陆陆续续还有石子击打瓦片的声音传来，肆心听见了也气不打一处来，急忙拽着木偶跑到房头。
迎面看到的是赵小炽和他的弟弟赵小连，他们将肆心家的房子当成玩具了在比赛砸窟窿，看谁先丢到烟囱里谁就赢。
赵小连一看肆心上来了，还想找小石头再砸，奇怪的是，那些边边角角散落的碎石突然都找不见了。肆心刚想去追，只见两人咿呀哇啦大笑着跑回家了。肆心憋着一团火，知道他们是在报复。
炊烟直直地挂起来冲上云天，等煮好了饭，肆母叫肆心喊父亲回来吃饭。肆心一连呼喊了几声，山谷中却传来一声声讥笑的声音，还哎哎地小不大声地答应着。
肆心听得出，是赵小连，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座火山，似乎快将爆发了般火气激涌。
那天晚上肆心没有睡好，这下连带着赵小炽也一起讨厌了。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敌意，将他俩缓缓拉开了，并且距离越来越远，尽管那是他的无心之失在先。
神偶娃娃当即苏醒过来，蹦蹦跳跳地开导他道：“莫废善因，因光而行。”
肆心刚想说点什么，云朵遮蔽了月光，木偶又静悄悄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