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越来越密集地滚来了许多燎热的火球,它们像外太空失重的球体一样高高地挂在穹顶当中,围着太阳不断地旋转,当太阳隐没之后,它们也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第二天随着太阳一同升起。
惴惴不安的肆心环视着这一切,土地被炙烤得面目全非,林木皆佝偻着抬不起头,黄沙遍野下昔日流金的土地也已经沙化得不见了踪影。人们的皮肤皲裂干瘪,像是大象褪出的一层蓝灰。
肆心试着用手来回地搓着欢心的背,“这天这么热的,你怎么还是冷得发抖?”
欢心躺在墙角背对着他,独自咀嚼着自己的痛苦,不想去理会他分毫。没有任何柔情可言的肆心,在这幻境里只沉溺在自己的欲望当中,同情心仿佛石化,激不起一点浪花。欢心只想沉默、沉默再沉默,好让自己身体的疼痛消解一分。但这却加深了她内心的痛苦,因为肆心没有表现出任何心疼人的迹象。
“你赶快起来吧!我看你走到那似火的太阳底下就好了?刚刚还不是很能打的吗?”
肆心又去拉拉她的胳膊,欢心往后撇了一下,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说:“你不用管我!”
肆心火了,高声宣泄着内心的不满:“我不管你,难道看你死在这?”
欢心也没好气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得,还是我多管闲事了!既然你喜欢在这住,那就住个够!”肆心顿了顿,捋了捋舌头又继续说道:我真不明白,你执意跟我待在一块干什么!我只是现在的人,不是你臆想当中的回忆之人!我只是你假想出来的罢了!”
“哼……孔雀开屏,你怎么样与我有关吗?我只是怕你在梦中被黑魔追杀,才守在这里罢了!你什么都不懂!”
“闭嘴,这里没有什么黑魔!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
“你无非就是想让我走罢了,可你不知道白敏敏是一只猫,猫妖!骨子里是做皮肉生意的老鸨!你被她利用了还不知道!”
啪一声响,肆心掀掉了床头柜上的红酒杯,玻璃碎了一地,欢心惊坐起来,指着他说:“我知道你只是接受不了!”
欢心耿天耿夜地睡不着觉,每天都靠喝酒来维持短暂的睡眠,此刻的肆心,显然是全盘否定了她,使她认为自己只是个小题大做的神经,她不得不吸溜了下鼻涕,憋住想哭的冲动,“如果流血牺牲能让你清醒过来,那我现在就去死!”
她歇斯底里地将玻璃碎片弯腰捡起就抵紧了自己的脖子,肆心却哐啷一声摔门而去,自己以死相逼还是没能阻止他去找白敏敏。她果断地扯掉床上的白纱帐就急忙追了出去,“你走,你走我就烧了这里!”
肆心在门口顿了两秒,看着她手里的纱幔拖在地上,欢心擎着打火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火苗也跟着胸腔一起一伏。
“你疯了吧!你是不是想让整栋楼的人都跟你陪葬!”
面对着欢心疯狂的举动,肆心不得不后退了两步。这时他的头风症一阵比一阵紧,他感到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在无勇之城里两人相依为命画面。他崩溃地大喊道:“别逼我、别逼我……”便将除恶之伞用意念召唤了出来。
“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两全!”欢心冷笑着丢掉了纱幔和火机。
肆心一脚蹬墙开伞飞过,一把扭住了欢心的脖子,拖着她冲破了露台的玻璃窗,到了悬崖边上。
欢心的头仰在石墙的上面,她看到天空的火球在变大,是仇恨之焰在愈烧愈烈。她再看向肆心,挣扎着往上,却恍惚地发觉肆心只是一颗骷髅头,她再定睛看了两眼,就被肆心一把推下了围墙。
她苏醒了,再次睁眼之后,已是在守绿小屋的高台石床上。
肆心握着蜡烛走了过来,看到她怒目圆睁的脸上爬满了泪水,不安地问:“你好些了吗?”
欢心坐起来蜷缩在墙角,“你别过来,别过来!”她惊惧又伤心地啜泣着。
肆心手足无措地退了下来,站到石床的台阶下方,盯着绿石屋顶,“你中了绿石的瘴气了!我已经求他们给你解药了,前提是从此我不得离开这里……”
“啊,我还活着?”欢心摸了**口,心脏还在勃勃地跳动,她一下床就推门看着,远处的篱笆外正是红日落山的景象,天空蓝花花的,一只野雁在空中翩飞,不远处还能听到飞瀑泻下的淙淙声,“不能信,谁都不要信!”
她大喊着,肆心追了出来想摸下她的额头,欢心却抓着他的手臂将指甲抠进了他的肉里,顿时抓出了一条血印。
肆心弯着手臂看着伤口,疼痛钻心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以后我的事与你无关!”欢心说完便跑开了,肆心一脸茫然地追了上去,“药,喝药!喝了再走!”
欢心没有理会他,他看着欢心渐行渐远的背影便转身回屋关上了门。他将碗盏重新在石台上放好,对着圈神猪破口大骂,“不识好歹,我照顾了她几天都没落到好啊!”
圈神猪扑扇了下耳朵,甩了甩卷起的尾巴,表示他也无可奈何。
“心魔只有她自己能除,不过我还是想帮帮她!”肆心朝着飞升的鸭公鸭母石像拜了一拜,“希望你们不会怪我违背誓言!”撒腿又去追欢心。
回到后厨的欢心正看见一个形似老婆婆的人在灶台上挥舞着铲子,她朝人后背狠狠地拍了一下,那人回过头来一把推开了她,“要死啊!下那么重的手!”
“你……你怎么变了?……白敏敏……”欢心顿觉腿脚发软,嘴角抽搐道。眼看着即将歪倒栽在地上,被赶到的肆心及时接了一下,“欢心!你小心一点!还虚弱着呢!”
“怎么回事?老婆婆呢?”欢心盯着她问。
肆心指着灶台边的人说:“这就是啊!她从茧里出来就变年轻了!”
“老猫子?”欢心沉吟了片刻,试着再问:“你是白敏敏?”
“是又咋啦?那绿气还没闻够啊!”“那就把她再带回去!反正我这的活也不差她一个人吃饭!”她向着肆心催促说。
肆心一脸抗拒,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赶在欢心面前冷瞅了她一眼说:“嘿!别再冷嘲热讽的了!老姐!”
“我还老吗?我已经跟你们一样年轻了,小鬼头们!”白敏敏说。
肆心将手伸进胸前的口袋里,拿了一个药瓶交给欢心,嘱咐道:“守绿老人在飞升之时说的,每一个中了迷障的人脑海中都会出现幻像,这或多或少地会遗留下些许病症,不过不用担心,喝下药就会好的!”
“我不喝!我没病!”
肆心再一次用温和的语气恳求道:“喝掉吧,喝了就不会做噩梦了!”
白敏敏正好走了过来,夺下肆心手中的药瓶,就一股脑地拧开喝了下去,甜浆滑腻地在她嘴角流淌,“这可是好东西啊!你以为谁都能用!”
肆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噎住了声,随后他才回过神来大吼道:“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先生那里求来的药?你给喝了!!!”
“怎么?你能做的只有哇哇大哭吗?你没听见她说她不喝?我这是帮你!白痴。”白敏敏推拉着风箱,火焰一下子从灶膛里窜了出来,吓得欢心呆呆傻傻地抱头蹲到了地面。“呵,看吧,我就说她不正常!”
“……欢心,快站起来!”肆心从后面想要将欢心抱起来,可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一度弄得场面尴尬难言,他的手几乎快要圈住欢心的心口,然而欢心仍旧两腿无力地拖在地上,站也不站。
这时白敏敏一手拿着锅盖、一手拿着铲子就这么一敲,欢心抖了一下就立马站了起来。
她径直走过朝着欢心的耳朵边嘟哝道:“要吃饭就得干活!”
这句话一出,就像咒语般灵验,欢心机械地不带任何表情地刷洗锅碗,洒扫庭除,肆心看在眼里,他寸步不离地跟了欢心好一阵,看她主动从笼屉里捡了馒头啃着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