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加剧了，迷障重重，到天晚的时候也没有消失，人们越发地感觉到呼吸困难，不少人晕厥倒地，也不少人收拾行囊往外奔逃。
在云端，已有骷髅架悬挂在悬浮石下，那表明诅咒已经达成，惩戒发生。
“咱们也走吗？”花娘朝拿着铁锤正修钉椅子的一如先生问。
“往哪走？”他停顿下来喝了口桌子上盛放的茶水，茶水已经显白，看起来无滋无味。
花娘将他喝过的杯子往里推了推，试探性地看着他说：“他们往哪走，我们就跟着去！”一如先生透过门洞往外望，“你看到门口的树枝叶子耷了吗？”
“那我去看看！”
花娘拾起了地上的一枚生锈的铁钉握在手里，她按捺着内心想要发泄怒火的冲动，如醉酒了般迷迷糊糊地来查看门口的那一棵柚子树，将铁钉扔在树下。
“还绿着啊！”她对一如先生说。
一如先生从门洞里出来，身后留下了满屋金黄色的灯光。
“叶子还绿着就说明没问题，植物总是比我们率先对环境作出反应。”
一如先生喜欢那棵被他修剪成心型的柚子树，枝干粗壮，枝叶茂密，关键身上还吊挂着累累硕果，他向企盼食物的孩童般满怀希望地浇灌着它，等待着有一天能有装满筐的收获。
“你听说了吗？”花娘煞有介事地问，然后继续说道：“肆心已经把全村的人都召集到了缺月下面的山崖下！据说那里是唯一没有瘴气的地方。”
“这么说你还怀抱希望？”一如先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不，我只是不想在这里坐以待毙。娃还小，我有责任保护好她。活在这密密森森的浓雾里，我始终不放心。”
“那你跟她们走吧！我得留下。”
“听我说一如，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老人儿了，你变年轻了，正值壮年不是吗？你应该带我们走出去才对，这里蟑螂老鼠什么都有，连鞋子里都有蜘蛛的抽丝，我不明白。”
“我的命是坎蒂的命换的，你要我去还给他吗？……”
一如先生的话到了嘴边，最后重又咽了下去。距离上一次肆心来这里请先生回去，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花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附和着他说：“我也不想看到他，那我们就守在一起。”
花伢子睡醒了，在房间里发出了抽泣的哭喊声，花娘回了房间，一脚将行李踹到了床下面。
看到花伢子没有坐起来，花娘蜷着身子，摸了摸她的头，才发现花伢子额间绯烫，连脖子都被过热的体温烧红了，严重的时候，还不停地抽搐。
“不好了，一如，快进来，花伢子生病了！”花娘朝他大喊。
花伢子得了瘴疫，高烧之下不断地呕吐，花娘慌了神。
“该是去城墙下拜拜那些戾气扣人的顽石的！”她说。
一如先生给花伢子把了把脉，吩咐花娘先别说话，去打温水来，再用湿毛巾给花伢子降温，擦擦后背、脖子和腋下。花娘不敢懈怠，心里惊着就去了。
一如先生背着她给花伢子施了针，放了血，花伢子昏昏沉沉地又轻快了许多，等花娘给她来回地擦背后，就能开口说话了。
“妈妈，我想吃番茄炒蛋。”
“饿坏了吧，赶明儿等你好起来了，叫妈妈带你去买一件新衫子穿。”一如先生说。
“哪还有卖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
一如先生瞪了她一眼，“都把心放宽了，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我这心里过不去，老担心着会有人来欺负我们！而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谁说的？”
为了证明自己，一如先生铆足了劲向桌面砸去，原本结实的斜纹雕花的橡木桌子瞬间开裂，碎成了两半。咔嚓一声响，花伢子和花娘都被这暴力十足的一幕吓坏了。
“你什么时候有这本事的？咱们还吃不吃饭了？”花娘说。
“叔叔好厉害……”花伢子的手就像放鞭炮一样拍得啪啪地响。
“花娘，不要担心知道吗？你要相信我！”一如先生说。
花娘得意地笑了。进了厨房，一下子卧了五枚鸡蛋，又从菜篮子里捡了两个又大又红的番茄，烧了开水烫了剥了皮。油锅一热，就将鸡蛋倒了进去，搅和到八成熟，下了番茄片。
花伢子的圆眼还在盯着一如先生看，“叔叔，你会功夫？有空教教我！”
一如先生张着薄薄的嘴嘘了一声，“别让你妈妈听见，你先休息，我去帮帮忙，吃饭了叫你！”
花伢子听话躺了下来，勉强能下地活动了，但是一如先生叫她不要勉强。
花娘将半小碗水倒进番茄锅里炖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砸锅卖铁的声音。
紧接着花娘和一如先生急忙赶到院子里来看，才发现又有一家腾空了家里的物件搬走了。
一如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才安稳下来，又要陷入被动的处境了！”
“你在伤心？舍不得人家搬走哦？”花娘喃喃地说了一句。
番茄锅嘟嘟地冒着泡，不一会汁液便变得粘稠，一如先生扑灭了火，花娘起了锅，又在锅里下了一碗面片。
“吃！你和花伢子先端去。”花娘笃定地对他说。
一如先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着什么急？再饿我也能等你一起！”
一碟菜，三碗面片，一锅汤，上了桌。
花娘正喂着花伢子吃东西，一如先生刚吃上一口面片，肆心走了进来。
黑着脸，脸上像挂了霜，一动不动。
“坐吧！”一如先生踢过来一个小板凳说。
“先生，大家都走了，就剩你们了。”
肆心知道，他和一如先生之间的隔阂还没有捅破窗户纸，大家都尽量地隐忍着闭口不谈。
一如先生却憋着一口气，他不想肆心以此要挟他们，干预他们的选择。因此存心想要躲着他，对他冷淡非常。
肆心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根竹筷，塞到他们放碗的小凳子上，看到边上裂成两半的桌子，非常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碎了？”
“哦，我想给花伢子做个小桌子、小椅子，就把原来的大桌子改装了，正准备给她做呢！”
一如先生故意掩饰着说。
花娘背向着肆心，始终没有回头，听到一如先生叫她去厨房给肆心添双筷子，这才起了身。
“不用、不用，我看先生如今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了，不如称花娘为嫂嫂吧！”肆心方说。
“我之前是你先生，如今她却成了你的嫂嫂，不知道是你升级了还是我降辈了啊？嗯？”一如先生往嘴里塞了口番茄。
“您如今身份也有别了不是吗？不然还是称夫人、师娘？”肆心打趣地问道。
“都不用，叫我花娘！”花娘给肆心递了一双竹筷说。
“就听她的，你也坐下来吃！”一如先生将桌上还没有动过的面片推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先生，谢谢花娘。”肆心点了点头。
“你这次来就是劝我们跟你去？”一如先生打量他问道。
“欢心老唠叨我，让我请你一起，大家都走了，没有把你们独自留下的道理，要走就一起走！”肆心说。
“不成啊，你也看见了，咱家还有个病娃娃呢！出了门风餐露宿的，她哪里受得了！”一如先生看着坐卧在床的花伢子说。
“这没办法不是吗？先生。现在，我已经叫人将山上的水截停了。泉水不会再流下来，在落石坡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蓄水池，大家都在那里安营扎寨，山上空气好，迷障轻薄，对大家都好些。”
“现在你是弄出了名堂就要把我架起来了？你觉得我得靠你的水活着才来着要挟我的吧？让我不得不从啊！”一如先生有些生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为大局着想啊！我也给您交个底，据山鹰的描述，姑娘山方圆百十里都有鬣鼠的踪迹，咱们被包围了……”肆心一本正经地说。
“你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将月环遮住了，改变了气候，所以白天都迷雾重重，这不过是你发号施令、笼络人心的障眼法罢了！放心，久不了！”一如先生振振有词地说。
肆心被激怒了，一把将筷子从门口扔了出去，砸在墙上、地上丁丁作响。花伢子被吓得眉头一皱，差点哭出了声，花娘将她抱在膝上，捂住了她的耳朵。
“我怎么跟你说不通呢？你们老弱病残的，先转移到山上去，我们留下来，守着村子的大门，不让你们成为第一波受到冲击的人！”肆心摊开手掌拍了两下。
一如先生猛地一推，碗碟摔碎在地上一片狼藉，“你说谁老弱病残？我们不需要你的同情！”
肆心扭扭头气愤地走了，花娘倒了杯水递给一如先生说：“他势大，咱们宁要逆着他吗？”
“只有这一次不退缩了，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才会乖乖投降，等着吧！”一如先生拍了拍她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