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回来了?”荷朵爹对花娘的到来投来了炽热的目光。
花娘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后,故意瞥着眼躲了躲,“他脾气大,就先让他冷静冷静。”
荷朵爹却皱起了眉头,“你也太不明智了,跟着他至少还能保护你。”
“那咋了,我好手好脚的,也不稀得你护。”花娘没好气地说。
“不是,你……我们朝不保夕地流亡,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这么说,你也赶我走呗?”
“那不是,只怕我们会拖累你……”
“这话是不是得反着听啊,这路是你一家的吗?我就不能走?”花娘一时间心乱如麻,故意唱起了反调。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想来就来吧!”
花娘镇定了许多,独自咽下了这些年来的苦衷。
“你为什么突然又不想跟他走了?”荷朵爹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向她发问道。
“没什么,我不想受气,谁给我气受,我就离开。”花娘咬着牙齿说。
“这你始终逃避也不是个办法!不过眼下都饿了吧,我再去打几只山鸡回来烤给你们吃!”荷朵儿爹说着就走远了,让她们都待在原地别动。
白狗又抽了一片竹叶子在嘴边吹奏着,一如先生循着声音跟了上来,远远地看着她们不说话。
自白狗瞥见了身后的人影,愤怒便又重回心头,他扔了叶子,气鼓鼓地跺着脚,随后像是一头发疯的公牛向一如先生撞去,头正好顶在一如先生的胸腔上。
剧烈的重创令一如先生紧张地连连咳嗽,因为喘不过气而脸面通红。花娘这才坐不住了,立马起身查看说:“你没事吧?”
转而又怒斥白狗,“下手咋没轻没重的?气性这么大呢?以后都不给你吃了!”
白狗蹙起眉毛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随后笑笑说:“那咱扯平了,谁都不准再欺负谁!”
花伢子兜来了一堆的小石头,在路边玩起了搭房子游戏,一下吸引了白狗的视线,他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样追过去随花伢子玩了起来。
一如先生掀开衣服查看伤势,“还痛吗?”花娘的手抚在了他红肿的皮肤上轻轻地问。
“这点痛都不如我的心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站到他那一边,他就那么好?让你犯贱!”一如先生气鼓鼓地说。
“我就是贱也碍不着你的事,我高兴。”
“你们已经不可能了,你清醒一点!”
“怎么没可能了?现在他的老婆孩子都回不来了,只要你不去救,那我的孩子也能有一个家了!”
“你是说花伢子是他的孩子?”一如先生满脸震惊地问。
花娘没有搭话,望着天边的雾气失了神,突然一如先生扼住了她的脖子说:“快说,这是不是真的?”
花娘拼命地挣扎着,直到她跺脚踩中了他的脚尖一如先生才放了手。
“你骗我,你不是说这娃是你捡回来的吗?”
花娘摸着脖子哽咽道:“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请你在她的面前把你的嘴巴放干净!”并再次用手指戳了戳他原本受伤的胸腔。
“我就知道我不该回头!”一如先生懊丧地说。
“你要是还想找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你生孩子,现在走还来得及!”花娘捡起一块花伢子玩的石子丢到他的面前。
花伢子却哭闹着埋怨花娘丢掉了她的玩具,拉扯着她的衣服让她去捡回来。
一如先生怒不可遏反而将石子扔到了山崖下面,花伢子憋着眼泪看着花娘撇着嘴。
花娘将花伢子拥进了怀里,白狗耍起了扔花子儿游戏,一颗一颗的石子抛在空中都能稳稳地接住,花伢子看到后瞬间止住了啼哭,又随白狗一道玩了起来。
空气凝滞了,花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准确地望着荷朵爹离开的方向,眼神中尽是企盼。
“荷雷,快回来吧!”她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思虑着,也想摆脱着,现在只需要投向那个方向,都能让她心安,让她憧憬以前丢失的幸福。她想把自己内心的秘密都告诉他,以此来分担她曾经所受的痛苦。她感觉到欣喜万分,心跳不断加速。
仿佛中,她看到不远处的一根柏树的树冠都是爱心的形状,她痴迷地盯着它看,那泻下的柏朵一颗颗硬实地躺在地上,就像她曾经受伤的心一样,四分五裂又坚硬如铁。
路上还有人在不断地经过,他们有的赶着马车,有的跟他们一样徒步前行,她的每一次凝眸,却并没有换来一次对视,那些路人视她为空气,为草芥,不屑一顾又提防得紧。
她感觉到了一阵失望,人心哪能交换呢?真心换不来真心,谁当真谁就上当,为今之计是谁也不能相信,更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早已经把她抛弃了的人身上。
她大彻大悟地对着天空说:“他不会回来了!”眼泪倏然倾泻而下。
一如先生听到她说的话,不敢相信似地站起了身,“你怎么知道?”
“我的直觉。”花娘忍着啜泣斩钉截铁地说。
“或许,是你的错觉呢?你还是在伤心对吗?”一如先生问。
“我不伤心,我只是为自己的愚钝后悔,他不会再回来了。”花娘又重复了一遍,一下子就将一如先生的心刺痛了。
“你还深爱着他?”他火急火燎地问。
“他是我青春时光里的唯一。”说完花娘便麻木地跌坐在地上,一如先生勒着她的腰身想要把她抱起来,却白白挨了一个耳光。“别碰我,离我远点,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痛定就会思痛吧,花娘在心中咀嚼着被留下的余味,冷漠和忽视,这些年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还记得荷雷对她说过,她就是聪明过头了。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或许,也是她想太多了,想得到的太多了,让彼此都感觉到累吧。
“他可能去找她们去了吧?就跟当初扔下我一样,去找她!”花娘惊恐不安地对一如先生说。
“指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呢!你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拿什么去救?他要能救不早去了,何至于等我们呢?”一如先生宽慰她道。
花娘等在那里饱尝了孤独的滋味,她的担忧和害怕,就跟天边的雁群一样,飞去了又来,可荷雷,却迟迟未出现,她的心里再次落了空,等待,是一个人孤独的刑罚,无有例外。
“我为什么要等?我还对他抱有幻想?我和他能有什么结果?他对我怎么样呢?对我好吗?不,他是一介蠢夫,一个腌臜汉,他什么都不懂,更不懂珍惜,他不会再遇到像我一样对他一心一意的人了,他就是个混蛋。”花娘在心底想着想着眼角就又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一如先生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说:“他不会懂的,你守候的他完全不在意。”
花娘自觉受到了嘲讽,迅速将挂着的眼泪擦干,“屁,你以为你和我会心意相通吗?哼!啥也不是。”
花娘落寞地走开了,对着花伢子一阵嘘寒问暖。
白狗肚子饥了,向着远处喊道,“荷雷儿,荷雷儿,还不回来吗?”
空荡的山谷中传来一声回音,却没有他的回声,众人面面相觑,“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白狗问。
“不会,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了,不至于。”一如先生回答。
“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关心,跟个没事人一样。”白狗冷觑着他说。
兀自的等候平添了烦恼,花娘用脚踢着草,谩骂道:“龟孙,还说事事有回应呢,心就跟那龟壳一样硬。”
她仍旧放心不下地朝边口望去,心中一会又升起了他会回来的信念,一会儿又覆灭着心痛难忍,就这样捱到了天黑。
“这人呐,惯会装聋作哑自欺欺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如先生嘴中振振有词,同时不忘将自己采摘的野果递给花伢子吃。
花伢子尝了一口,嗑呸一声吐在了地上,“溜酸!”
白狗也捡了一个血李子尝了尝,不自觉地也跟着吐在了地上。
“都别吃,饿着吧!”一如先生将果子揣在了怀里,自己捏了一个啃着。
“要不,我去找找吧!”白狗说。
“别,这天黑了,他说要咱在这等的,不一会就又要去找你,再等等!”花娘仍旧站定一个姿势在那张望着坚定地说。
突然一阵隐约传来的脚步声从远处慢慢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顿时大家都警惕起来,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重又出现在她面前,花娘冷不丁上前拥抱了荷雷,“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傻瓜!”荷雷摸了摸她的头,将肩上的两只野鸡放在了地上。感觉到不远处一股虎视眈眈的寒气,便顺眼望去说:“哦,一如先生也在啊?”
一如先生点了点头,咽下了嘴里流淌的酸水,越吃越酸。
白狗麻利地给野鸡褪了毛,荷雷拿出包袱里的各种佐料给鸡腌了腌,花娘抽出荷雷留下的那一捆柴火升起火来,心中畅快无比,火焰一下子就窜的老高。
雾气深重,天气渐凉,花娘抱着花伢子坐在火塘边烤火,荷雷架着两只烧鸡在火上炙烤着,恬淡和安宁的气氛一下子包裹了众人,花娘的心里更是涌动着一股暖流。
“怎么样?猎守还顺利吗?”花娘问。
“这没什么,就是进山的路上耽误了些时间,腿脚不利索了,不如以前了。”荷雷淡淡地说道。
火光照耀着众人的脸,烤鸡冒着香气,迷人的一幕让花娘久久难以忘怀,她一心只想沉醉在此刻,不管一如先生如何盯着她,她都不以为意。她静静地盯着荷雷发呆,一面怀念着逝去的岁月,一面又憧憬起那摇摇欲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