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泰伦斯帝国的王都,黄昏教廷之中。
仪式厅内,万籁俱寂,唯有穹顶投下的、仿佛凝聚了千年时光的光束,照亮了中央的一方白石祭坛。
爱丽莎站在光柱之中,瘦小的身躯像一株幼苗。她穿着最朴素的亚麻长袍,赤足,脚底能感受到古老石砖冰冷的纹路。空气中弥漫着圣蜡与某种难以言喻、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馨香,沉重而圣洁,四周阴影里,站着数位高阶神职者,他们的面容隐藏在深红色的兜帽下,低沉的吟诵声如同地底深处的回响。
在她的身后,跪伏着一众圣骑士,光洁的额头上,一个淡淡的、散发着微光的符号—这是神赐的象征,紧接着,穹顶的光辉变得浓稠起来。
爱丽莎转过身,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倒映着整片星海,宁静而深邃,金色的长发充满了神性,她轻声开口:“以神之名,污秽必须涤净,异端必须铲除。潜伏的阴影已在帝国边缘滋生太久,玷污圣光的纯洁。此次行动,并非审判,而是救赎——以火焰为他们堕落的灵魂进行最后的洗礼。”她抬起手,指尖流淌着凝实的微光,指向虚空,遥遥对准了晨曦帝国的方向,“无需怜悯,无需迟疑。你们的剑刃与信念,皆已蒙受祝福。清除他们,便是对圣光最大的奉献。”
“谨遵神谕!”圣骑士们的回音回荡在教廷的仪式厅内,他们的眼神狂热而坚定。
光芒自爱丽莎身上渐渐收敛,她依旧站在那里,美丽、神圣,却如同由冰霜与绝对教条雕琢而成的神像,下达了将死亡与火焰带往远方的命令……
泰伦斯帝国,王宫的议会桌上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大人物。长桌由一整块幽暗的黑曜石打磨而成,冰冷坚硬,一如在场多数人的脸色,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泰伦斯雄狮旗帜。
“情报已经确认,晨曦的老家伙已经快要不行了,他那窝子嗣正抢王冠抢得头破血流。”他声音洪亮,“边境线现在形同虚设,正是我们切入的最好时机。我提议,即刻调动骑士军团,向边境施压,必要时可越境清除‘不稳定因素’。”
一位身着戎装、胸前挂满勋章的中年男人正滔滔不绝道。
他对面,一位穿着繁复贵族长袍、体态微胖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用丝绢擦了擦嘴角:“元帅阁下,武力是最后的手段,且容易授人以柄……”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最大的风险就是坐视机会流逝!依我来看,需以雷霆手段进军,此刻正值晨曦帝国内部动荡,再配合教廷助力,若是能趁机吞并几个城池岂不是更好。”
“如果配合教廷的话,元帅的想法自然是可行的,”胖男人微微颔首,笑容不变,“但帝国军队若成了教廷审判军的先锋,其他王国会如何看待?伊尔加德的精灵王城,极西之地的贤者之塔,南方的诸城邦,会不会觉得泰伦斯已彻底匍匐在神权之下?更何况,教廷刚刚展示了祂的‘意志’,我们此刻挥军南下,在世人眼中,是王国的意志,还是……教廷的意志?这其中的政治风险,元帅考虑过吗?……”
争论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长桌两侧,身着军装和贵族袍服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声音逐渐嘈杂起来。主战的鹰派和主张谨慎的鸽派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诸位大人。”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盖过了他们的争论声。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长桌末端。爱丽莎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那里,她已换下了仪式时的亚麻长袍,穿着一身纯白镶金边的神官裙装,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下达灭绝命令的人并非是她。
作为黄昏教廷的圣女,这个地位不言而喻。
“这么多年来,泰伦斯和教廷都与晨曦帝国和平往来,甚至派出过去使团或是两国的贸易往来,都没有改善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源在哪里?”她向前一步,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石,“还不是因为五年前的原因么?”
“为了那个罪人,两国之间曾经爆发过的冲突我不用多说了吧,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并没有再提这个事,而晨曦修道院也学乖了,将那名罪人保护起来藏的好好的,双方将那件事藏在心底,谁也没再议论。”她冷笑道,“可是……就算不提,并不代表这件事过去了,只要剩下的罪人还活着,只要她还躲在阴影之中,就都能够揪出来,依然能够成为导火索……”
此刻正值严冬,但众人的背后都不禁冒出了冷汗,在这里,那件事几乎是都不能提到的禁忌的存在,但眼前的金发少女毫无顾忌的就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
“要点燃这根导火索,就要将这个伤口狠狠地撕裂开,要一瞬间……血淋淋的……崩裂!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能够完美触发反应的契机,而恰好,眼下晨曦皇室的这个契机,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吗……”爱丽莎微笑,在场的所有贵族看向爱丽莎的目光都轻轻打了个寒战,那个微笑如同天使般耀眼,却让他们感到心悸。
她轻轻将一份卷轴放在黑曜石桌面上。
“具体执行方案,教廷已有定论。一支由五名圣骑士和五名帝国的精锐骑士组成一队,即刻出发完成任务。将潜逃在外的异端罪人‘伊莎贝尔’自晨曦修道院押送回黄昏教廷并执行最终审判,诸位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冷冷的环顾周围一圈人的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喧闹的会议厅此刻鸦雀无声,寂静的落针可闻。
“很好,那么……”爱丽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献上最冰冷的祷言,“愿圣光指引前路,净化一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