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漂泊无常。
玻璃上的雾凝结成霜,九条凛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她依旧没找到白羽千夏。
之前回忆的种种都被装进了一个盒子,里面是白羽千夏那支湛蓝色的钢笔、新西兰灰蝶鸟的羽毛耳环、干瘪的百合花、甚至脚链,这些都是她们记忆的连线。
九条凛失神的望着那个盒子,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敢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白羽千夏把所有东西送还给她,是想一笔勾销吗,开什么玩笑。
她早就无路可退了,九条凛清楚的知道白羽千夏成功了,她也同白羽千夏一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病人,带有依存症的那种。
九条凛想为什么白羽千夏偏偏在她已经不做任何挣扎的时候,反而却松开了绳索,那下面未必是光芒万丈,但离开白羽千夏只有死路一条。
桌上的茶杯被九条凛砸碎,所有东西都被随意的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凭什么是她九条凛被放置处理,她白羽千夏又以为自己是谁,大不了就老死不相往来。
九条凛抬手将那对羽毛耳环扔了很远,“别让我找到你。”
“辜负真心的吞一万根银针。”
“白羽千夏,我等着你吞给我看。”
九条凛恶狠狠的说完,却是力竭的倒在床上,她其实只想问,白羽千夏到底为什么不来见她,为什么要躲着她,不是说过喜欢她吗?
心脏传来麻痹的疼痛,九条凛最近总是失眠,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总会出现血肉模糊的白羽千夏。
“你不是说过会没事的吗?”房间亮如白昼,九条凛依旧无法在黑暗中独自一个人呆着。
但九条凛居然在怀念在密闭空间里紧紧相依的身体,和那具身体传递的体温,夜晚诉说的爱意,和欲言又止的真话。
“白羽千夏。”九条凛还是不相信她居然就那样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间病房。
九条凛觉得明明是白羽千夏毁掉了她,那就该对她负责到底,为什么现在又要放弃她。
“凭什么?”凭什么她说放手就放手,想抽身就抽身,九条凛恨这个人,但这恨意不纯粹,它来自自身无限疯长的爱意,太过浓烈,甚至快要异变,已经妄想冲破这具身体,得到解脱。
于是九条凛哄骗自己只是太恨那种负心的人,以此来摆脱白羽千夏留下的空洞。
“你以为我就非你不可吗?”九条凛自嘲一笑,却是下足了决心。
“白羽千夏,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结束。”九条凛拿出那个盒子里的那支湛蓝色的钢笔,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九条凛当然记得第一次被白羽千夏杀掉的痛感,一切罪恶的开端就是在那里开始的,她们纠缠不清这么久了,像黏连在一起的血肉组织,一旦剥离就会失去所有的养分。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是白羽千夏率先离开,没有任何音讯。
九条凛将那支钢笔对准了动脉,她学习着白羽千夏的微笑,想给自己的人生画下一个句点。
白羽千夏看着监控画面里的九条凛,她全身插满了管子,她的指节在发抖,她觉得九条凛就是故意要剜她的心,好好活下去不好吗?
只有白羽千夏知道决定放走九条凛这个决定有多难做,她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后悔,一想到她的身边可能会出现别的人陪着她,嫉妒就快逼疯她了。
毒药无解,但是白羽千夏找遍古籍中所有关于毒药的信息。
发现其实有一个解法,就是将毒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所以九条凛唯一活下去的方法就是有人代替她去死,一命偿一命。
那么白羽千夏来偿这个命,这原本就不是九条凛该承受的。
镜中的白羽千夏右脸处有一道被坍塌建筑物砸到的伤疤,那块地方的皮肉明显坏死了,只留下一个可怖的疤痕。
白羽千夏本人对容貌不容貌的其实无所谓,但一想到这个样子被九条凛看到,白羽千夏觉得还不如杀了她,实在是太丑了。
最关键的是,白羽千夏不希望九条凛对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她什么都不欠她,这一切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白羽千夏知道即使住在私人医院,即使濑民雨泽告诉过她,毒素已经抑制住了,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几天可活了。
在遇到九条凛之前,白羽千夏一直觉得活着既漫长又无聊,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地方。
但在遇到九条凛之后,白羽千夏无时无刻不在庆幸,幸好自己还活着,还能和九条凛在一起。
“白羽千夏,晚安。”九条凛缓慢的说完了这句,她才不要一个人被流放在这里。
于是九条凛熄灭了灯,黑漆漆的一片,她能感觉到钢笔正在划过皮肉。
突然,她感觉到黑暗中那种熟悉的体温,有人在背后抱住了她。
“白羽千夏,你怎么来这么迟?”九条凛觉得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听说人在死之前,会见到自己生平最想见的那个人。
“白羽千夏,我爱你。”九条凛对着她以为的那个虚妄的幻想说,然后她的手更果决的往里刺。
白羽千夏将钢笔打掉,捂住了九条凛脖颈细小的伤口。
“小凛,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白羽千夏的手摸到温热的液体,她知道是九条凛的血。
白羽千夏想查看九条凛伤势,却被九条凛一把推开。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不是放弃我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找我。”九条凛的眼泪已经克制不住,她背对着白羽千夏哭泣。
白羽千夏想要抱着她,但在黑暗中伸出去的手,又在犹豫的一瞬,回收回来。
“你的脖子没事吗?”白羽千夏问。
“我问你为什么抛弃我。”九条凛哽咽的说,说话的声音也变大了很多。
“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要是我没来呢。”
白羽千夏突然想到她死了之后,九条凛肯定照顾不好自己,天凉了,喜欢踹被子,不爱穿袜子,就喜欢赤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走。
“你会来的。”九条凛抬头看向白羽千夏的方向,坚定的说。
“小凛,不可以再这么任性了。”白羽千夏觉得自己的心被九条凛狠狠扎了一刀,只怕以后是再也来不了。
“白羽千夏,你不也很任性吗,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九条凛原本是生气的说着这话,但话说完了,她自己反倒先感受了一股没由来的委屈。
“小凛。”白羽千夏一贯的温柔语气,好像涵盖了很多东西,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千夏,我怕黑。”九条凛在等白羽千夏重新抱住她,但数着心跳,在黑暗中默念了很多秒,但没有人回应。
这个请求对白羽千夏来说是蛊惑,但她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克制住了自己,因为她知道她不能,不能让九条凛得到希望,再无端的落空。
九条凛的心重重坠地,如果刚刚她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希望,那么此刻她明白了白羽千夏是铁了心,要和她切割。
九条凛想开灯看看白羽千夏,但灯打开后,白羽千夏背对着她,好像在等待什么时刻。
“小凛,再见。”白羽千夏郑重的说,但真正往外走的那一刻,脚步都是虚浮的,连她的身体都不愿意离开有九条凛的地方。
九条凛看着要走的白羽千夏,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从背后抱住了白羽千夏。
“千夏,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放弃?”
“为什么?”九条凛的泪浸湿了白羽千夏衣服的一小块地方。
“感情本来就是很难说的事。”白羽千夏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却希望九条凛到此为止,不然她就会功亏一篑。
九条凛根本不信这样的话是白羽千夏内心真实的想法,她站到白羽千夏面前,想看清她的表情。
而白羽千夏看到她过来,慌张的遮住右脸,九条凛察觉到了异常。
九条凛想要拉开白羽千夏遮挡右脸的手,奈何白羽千夏硬是岿然不动。
“你的右脸怎么了?”
“没事。”白羽千夏微笑着说,这个笑只是为了消除九条凛的疑虑。
但九条凛反而更担心了。
“白羽千夏,你要是现在不给我看,我就……”
“小凛,要怎么样?”
九条凛走回去又捡起那支钢笔,重新对准了自己刚刚划破的皮肤。
“就死在你面前。”九条凛没在开玩笑,她真是这样想的,如果白羽千夏不要她了,那她和死了也没区别。
九条凛又重新扯了一下白羽千夏的手,这次很轻易的就拉开了。
“别看了,丑。”白羽千夏回避着九条凛的视线,她觉得这里疤痕会被九条凛厌弃的。
毕竟人都是这样,对美好的事物心生向往,对丑陋东西自然就充满抵触。
“不丑。”九条凛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她觉得应该是白羽千夏为了救她留下的。
“小凛,怎么又哭了,丑哭了吗?”白羽千夏疑惑的摸了一把九条凛的眼泪。
“才不丑。”九条凛小心翼翼的捧起白羽千夏的脸,嘴唇慢慢的凑上去,吻上了那个疤痕。
九条凛的眼泪滴落到白羽千夏的眼眶里,白羽千夏觉得坏死的那部分皮肤居然感受到一种滚烫的感觉。
九条凛虔诚吻过那道疤痕的每一处,她是真心觉得白羽千夏怎样都漂亮,怎样都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