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医院废墟几公里外,一片稀疏的树林深处。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冰冷的空气仿佛能冻结骨髓。
一个身影在枯枝败叶间踉跄、翻滚、嘶吼。他破烂的黄色斗篷早已不知去向,身上单薄的衣物沾满泥土、血污(来自他自己之前的抓挠)和腐烂的树叶。他的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干涸的血迹,眼神涣散,充斥着一种孩童般的委屈、愤怒和无尽的迷茫。他是“鸦”,那个从医院地下室地狱和布朗尼棺材的恐怖景象中逃出来的黄衣信徒。
“假的!都是假的!!”
他像撒泼的孩子一样用拳头捶打着冰冷的地面,抓起枯叶塞进嘴里又呸呸吐出。
“主?神迹?永恒?谎言!全都是编织出来的巨大谎言!!”
他回想起主教那看似深邃实则空洞的话语,回想起对黄衣之王的盲目崇拜,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虔诚……此刻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的存在……我的痛苦……我的信仰……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极度的精神崩溃和虚无感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灵魂。他想结束这一切,结束这虚假的痛苦,结束这被欺骗、被玩弄、被抛弃的生命。
他猛地抓起地上半块尖锐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自己的太阳穴砸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剧痛瞬间袭来,鲜血顺着额角汩汩流下。他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去。
然而,仅仅过了十几秒。
那足以致命的伤口处,皮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流出的血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回,破裂的颅骨在皮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迅速复原。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麻木的……完整感。
鸦茫然地坐起身,摸了摸光洁如初、连疤痕都没有的太阳穴。刚才的剧痛和濒死感是如此真实,但此刻的身体却毫无损伤。
“不……不!!”
绝望的嘶吼再次响起。他不信邪,用能力将铁刺贯穿胸膛,这次是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巨大铁刺刺穿了衣物,刺破了皮肤,扎进了肌肉……剧痛让他浑身痉挛。但同样,伤口以非人的速度愈合,将他与铁刺排斥出来,仿佛他的身体在拒绝“死亡”这个概念本身。
他用头撞树,试图折断自己的脖子——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剧痛让他眩晕,但下一秒,错位的颈椎自动复位,瘀伤消散。
他跳进冰冷刺骨的溪水,试图溺毙——肺部呛水的痛苦让他抽搐,但身体自发地关闭了呼吸需求,像一具活着的尸体般沉底,几分钟后,他又完好无损地爬上了岸,连体温都恢复了正常。
每一次尝试,都带来真实的痛苦,但每一次,身体都顽固地、彻底地复原。这不是“死者”那种冰冷的、早已逝去的躯体活动,而是活生生的血肉在疯狂地拒绝死亡!仿佛有两股无形的、恐怖的力量在他体内达成了诡异的平衡:一股源自那亵渎的“神迹”残页-3泄露的力量,带着扭曲生命、改写存在的疯狂本质;另一股,则源自布朗尼那“无效化”棺材的冰冷余威,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生”的状态,无效化了他寻求的
“死”!
“为什么……为什么连死都不允许我死?!”
鸦瘫倒在厚厚的枯叶堆上,精疲力竭。所有的愤怒、嘶吼、自残的力气都被耗尽了。冰冷的露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晨曦的微光艰难地穿透林间的缝隙,洒在他空洞的瞳孔里。
世界在他眼中彻底失去了意义。信仰崩塌,存在本身变成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一个无法解脱的囚笼。他望着那片虚假的、被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晨光,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混乱的心智:
“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念头不再带有任何宗教的狂热,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被彻底异化后的虚无与探求。他不再是信徒“鸦”,他成了一个被世界遗弃、被力量诅咒、在生死夹缝中挣扎的……活体谜题
在新城那处隐秘的地下空间。黄衣主教正静立在巨大的黄衣挂毯前,仿佛在聆听无声的低语。
忽然,挂毯上,一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原本连接着某个模糊光点的“丝线”,毫无征兆地断裂、消散了。
主教兜帽下的阴影微微一动。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似乎在感受着那断裂丝线残留的、极其微弱的“信息”。
“恐惧……崩溃……质疑……虚无……”主教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是在解读着消散的残响,“……还有……‘无效’的冰冷枷锁……和‘改写’的……顽固活性?”
他沉默了片刻,那非人的金色竖瞳在阴影中闪烁了一下。
“编号‘鸦’……精神丝线已彻底崩断。其存在本身,已被‘残页’的低语与‘无效’的枷锁共同扭曲,脱离了吾主的引导之网。”主教的语气中没有惋惜,只有一种观察实验结果的平静,“他已成为一个……‘废料’。一个在生死悖论中挣扎的异常个体。其价值……仅在于其扭曲的存在本身,可能成为吸引‘清道夫’(WA小队)或引发局部混乱的……不稳定因子。”
他不再关注那消散的丝线,目光重新聚焦于挂毯上那不可名状的黄衣轮廓。
“无妨。残渣自有残渣的归宿。当吾主重临,一切扭曲与悖论,都将被纳入那终极的‘真实’之中,获得其应有的……‘形态’。”
幽暗的空间里,挂毯上的黄衣轮廓似乎对那消散的丝线毫不在意,低语依旧,疯狂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