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的疲惫感像一层湿冷的苔藓,紧紧附着在何成的骨头上。(尽管死者理论上不会肌肉酸痛,但心理上的倦怠感挥之不去),推开休息室的门,准备去食堂找点能驱散鼻腔里那股顽固的血腥与焦糊混合气味的食物。
刚走出几步,一抹亮眼的赤红便闯入视野。
阿比娜斯正从走廊另一头轻快地走来。她换下了战斗时那身利落的作战服,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那头标志性的红发随意地扎了个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在脑后活泼地跳跃。如果不是何成亲眼目睹她几个小时前是如何像一颗人形炸弹般炸穿电梯井、焚烧三层楼,他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个青春洋溢的邻家女孩。
她脸上带着那种何成已经有些熟悉的、仿佛能融化阴霾的灿烂笑容,步伐轻快,甚至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几乎看不出她大腿近乎变形、全身多处严重烫伤的痕迹——至少表面上看不出。
两人在走廊中间相遇。
“哟!这不是我们勤劳的善后小能手吗?”
阿比娜斯停下脚步,俏皮地歪着头,红宝石般的眼睛弯成月牙,对着何成挥了挥手,元气满满地打招呼
“辛苦啦!听说你把外面的‘垃圾’收拾得干干净净?厉害厉害!”
何成被她过于明亮的笑容晃得有点眼晕,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啊…还好…”
随即,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她包裹在宽松裤腿下、理论上应该严重受创的大腿位置,眉头微微皱起
“那个…你的腿…还有身上的伤…没事了?”
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活力四射的女孩,和那个从高空坠落、浑身是伤的身影联系起来。
阿比娜斯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毫不在意地、甚至带着点小得意地原地蹦跶了两下!
“哎嘿~”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安啦安啦!小意思!联盟的医疗组可是超厉害的!而且嘛…”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脸上是那种“你懂的”的俏皮表情
“我可不是什么一碰就倒的体质~!”
她甚至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口,发出“砰砰”的轻响。
说完,她不给何成更多反应的时间,挥挥手,马尾辫甩出一个利落的弧度
“走啦!饿死了,去补充能量!下次任务再并肩作战哦,何成同学!”
话音未落,她已经像一阵轻盈的风,哼着歌,蹦蹦跳跳地朝着食堂方向跑远了。那背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只是一场有点累人的体育课。
何成站在原地,望着那抹跳跃的红色消失在走廊拐角,眉头却锁得更紧了。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和困惑涌上心头。
“?”
他低声重复着阿比娜斯刚才的话,脑海中却清晰回放着她在医院废墟上那惨烈的模样——大腿扭曲的弧度、皮肤上狰狞的烫伤、坠落时沉闷的撞击声……那绝不是“睡一觉就好”的程度!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她那种近乎**满不在乎**的态度,那种在战斗中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以伤换伤、甚至带着点自毁倾向的疯狂打法。
“会不会这个组织是个黑心组织?还是说她是个疯子?”
这种困惑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让他连食堂的吸引力都减弱了几分。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至少需要一个能理解这种行为的解释。他脚步一转,没有走向飘来食物香气的方向,而是朝着研究员乔经常出没的数据分析室走去。
推开门,乔果然在里面,正对着几块闪烁的屏幕抓耳挠腮,黑眼圈浓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乔哥。”
何成开门见山,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凝重
“问你个事。”
“嗯?小何啊?”
乔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起
“问呗,只要不是问我食堂今天有没有红烧肉就行,我忙得脚不沾地。”
“是关于阿比娜斯的。”
何成走到他身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复杂数据流,“她…她刚才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还说自己伤得不重,睡一觉就好。可我之前明明看见她伤得那么重…而且她在任务里,那种打法…简直…”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简直像在找死。”
“你们会不会太过于放任她了?”
乔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何成,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疲惫和调侃,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叹息的复杂情绪。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鼻梁,沉默了几秒钟。
“何成,”乔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少有的严肃
“你知道…前两年,发生在桐原市的那场…‘校园恐怖袭击事件’吗?”
桐原市?校园恐怖袭击?何成在记忆中搜索着。那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新闻铺天盖地,但细节被官方模糊处理了,只说是伤亡惨重的悲剧。他隐约记得一些报道片段——被炸毁的学校建筑、哭泣的家长、戒严的街道… 还有…一个模糊的、关于幸存者的零星报道…
“好像…听说过一点,新闻报过,说很严重。”
何成谨慎地回答,心里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乔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研究所冰冷的合金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被血色浸染的过去。
“那次事件…非常惨烈。”
乔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何成心上
“一伙携带重武器、其中还有异能者的恐怖分子,挟持了桐原市最好的高中…樱华高中…几乎全校师生都在里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压抑某种情绪。
“谈判出了致命的差错。恐怖分子误以为警方要不顾人质强攻然后…”
乔的声音艰涩起来
“他们开始了无差别的屠杀。学生、老师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体育馆变成了炼狱。”
何成倒吸一口冷气,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警察强攻了但恐怖分子里的异能者很强警察伤亡非常惨重混乱中,绝大部分人质都没能活下来。”
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沉重地看向何成
“而阿比娜斯·艾瑞尔…她是那场地狱里,官方确认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