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湾的阳光晒得酒吧木地板发烫,“珊瑚礁”的吊扇徒劳地搅动着混合了咸腥海风、朗姆酒和烤鱼香味的空气。阿尔曼·斯特林站在吧台前,脊背挺得笔直,174厘米的身高加上那身一丝不苟的亚麻衬衫和长裤,像一杆标枪插进了这懒散的热带风情画里。她灰蓝色的眼睛扫视着喧闹的酒吧,每一个放声大笑的游客、每一个醉醺醺挥舞的手臂,在她敏锐的感知里都像雷达屏幕上可疑的光点——太放松了,放松得像精心伪装的陷阱。
“老爹,”
阿尔曼的声音清冷,穿透吧台后调酒师摇晃雪克杯的叮当声
“近期岛上有无‘可疑人员’出入?”
她刻意加重了“可疑”二字,脑海中闪过教科书里那些异能恐怖分子经典的伪装形象:眼神闪烁、行动鬼祟、携带不合时宜的厚重行李。
正用一块油腻腻的抹布擦着吧台的老爹抬起头,金牙在昏暗光线下闪了一下。他顺着阿尔曼警惕的目光看了看角落里几个穿着荧光色沙滩裤、正为掰手腕输赢嗷嗷大叫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另一边几个举着自拍杆疯狂摆拍的女孩,咧嘴笑了
“哎呀呀,阿尔曼小姐,放轻松!在翡翠湾,除了偷毛巾的贼和欠酒钱的醉鬼,最可疑的也就是这帮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啦!”
他顺手从吧台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硬壳笔记本,拍在台面上,溅起几粒盐花
“喏,新登记的外来人员名单,租船、租房、找工作都在我这过一手。你们随便看,都是正经游客或者来找活干的!”
乔托·雷耶斯早就一屁股坐在了高脚凳上,草帽歪戴,手指不耐烦地敲着台面,一听这话立刻把名单拽了过去。
“谢啦老爹!”
他一边飞快地翻页,一边用更接地气的口吻问
“有没有那种…嗯…看着就不像来度假的‘不速之客’?比如鬼鬼祟祟打听奇怪地方的,或者出手特别阔绰来历不明的?”
“不速之客?”
老爹挠了挠光溜溜的头皮,皱着眉努力回忆
“嘶…你这么一说…好像没有特别扎眼的。硬要说的话,上周来了个小伙子,非说自己是‘海洋地质学家’,整天扛个金属探测仪在沙滩上瞎转悠,把几个日光浴美女的防晒油管子当‘稀有矿藏’挖出来了,被追着打…这算不算?”
他们两个笑出了声。
阿尔曼没笑。她凑到乔托旁边,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名单上几个名字
“重点关注对象:杰森·弗林,自称‘自由摄影师’,但登记携带设备清单模糊;丽莎·陈,声称‘寻找写作灵感’,但频繁出入码头仓库区;还有这个‘海洋地质学家’,马克斯·邓恩。行为模式存在逻辑矛盾点。”
她语气严肃,仿佛在分析敌情简报。
乔托看着名单上那些平平无奇的名字和备注,又看了看阿尔曼如临大敌的侧脸,肩膀一塌,小声嘀咕
“大姐,咱是来暗中观察‘优先生存’残党的,不是来抓偷渡的文艺青年啊…”
但还是认命地把名单揣进他那件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口袋
“行吧行吧,目标锁定!先从这位‘灵感女神’丽莎小姐查起?我赌五块她在仓库区写的是海鲜走私小说。”
就在两人凑在一起,对着名单低声讨论行动计划,阿尔曼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角,谨慎地避开吧台后方那个嘈杂但“能量平和”的区域时——他们调查目标的中心人物,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吧台内侧的阴影里。
戴夫盘腿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冰柜,发出满足的叹息。他手里捧着一个快见底的大号塑料杯,里面是混合了奇异果、芒果和大量碎冰、呈现出一种可疑荧光绿的冰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短裤上。
“鲍勃,再来一杯‘翡翠风暴’!多加冰,少放那个绿色的糖浆,齁甜!”
他含糊不清地朝冰柜另一头喊。
“闭嘴!没看我正进行神圣的‘心形冰’雕琢仪式吗?”
鲍勃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虔诚?他同样蹲着,身上那件印着“冰沙皇后”卡通Logo的围裙沾满了果汁渍。他左手稳稳地端着一个空塑料杯,右手紧握着一把改装过的、前端焊着极细金属喷嘴的喷枪(原型是反应堆冷却液微调器),喷嘴正喷射出细如发丝、温度精确控制在零下1.5摄氏度的水雾。水雾在杯底迅速凝结、堆积,一个边缘光滑、结构完美对称的冰质心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他鼻梁上那副用胶带粘着的破眼镜滑到了鼻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技术宅攻克难题时才有的狂热光芒。什么“帝国复兴之光”的U盘?什么组织清算?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何让这颗冰心在热带高温下多坚持三分钟,好让隔壁桌那对腻歪的情侣拍照时不会收获一滩心形冷水。
戴夫嘬完最后一口冰沙,把空杯子随手一放,也懒得管它滚到哪里去了。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吧轻响,古铜色的胳膊上晒脱皮的痕迹清晰可见。他眯着眼,透过吧台下方杂物的缝隙,看着外面喧闹的酒吧。一个胖大叔在吧台前唾沫横飞地讲着笑话,乔托拍着桌子大笑;几个穿着清凉比基尼的女孩端着色彩鲜艳的鸡尾酒从旁边经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炸薯条的香气、汗味、廉价香水味,还有一种…戴夫形容不上来,但让他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不由自主松懈下来的味道。
“喂,鲍勃,”
戴夫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还在跟冰心较劲的搭档,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懒洋洋
“你说…冰锤大人要是知道我们用‘极地超导生物涂层’的配方,成功解决了‘冰沙皇后’老板娘头疼的‘杯壁冷凝水打滑导致顾客摔跤索赔’问题…是会气疯,还是会给我们发个‘技术民用转化’勋章?”
鲍勃刚完成最后一道冰棱的雕琢,闻言手一抖,喷枪差点把刚成型的心尖儿给融了。他手忙脚乱地稳住,没好气地白了戴夫一眼
“闭嘴吧你!勋章?我看是‘发配你去南极修十年制冰机’的调令!”
话虽这么说,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晶莹剔透、在吧台昏暗光线下也努力折射着微光的冰心放进装满新鲜水果的杯子里,推给等在一旁的服务生时,那张饱经北极风霜和近期焦虑折磨的脸上,竟然也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松和…得意?
服务生端着那杯顶着完美心形冰沙的饮料走向那对情侣。当女孩惊喜地低呼出声,兴奋地拉着男朋友拍照,闪光灯亮起,映照着那颗小小的冰心和两人甜蜜笑容的瞬间
吧台后面,蹲在阴影里的鲍勃和戴夫,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鲍勃推了推滑落的破眼镜,戴夫挠了挠被晒得通红的脖子。没有言语,但某种紧绷的、提心吊胆的东西,似乎在对方同样晒得发红、沾着果汁渍、甚至有点傻气的脸上,找到了共鸣,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像那颗注定会化掉的心形冰,但此刻,它正稳稳地托着甜蜜的水果,在闪光灯下闪闪发亮。
戴夫咂咂嘴,回味着嘴里残留的冰凉酸甜,忽然觉得,向组织递交那份充满公式和冰冷参数的“定期安全联络报告”…好像也不是那么迫在眉睫的事情了。明天吧,或者…后天?反正翡翠湾的太阳这么好,冰沙这么凉快,Wi-Fi…呃,经过他戴夫大爷妙手回春的点歌系统,播的曲子还挺带劲。
他完全没注意到,吧台外侧,阿尔曼那双能感知全岛的眼睛,在扫过吧台后方那片“能量平和稳定,仅存在轻微水元素波动(疑似空调冷凝水)和低温点(冰柜)”的区域时,没有丝毫停留。她的注意力,正牢牢锁定在名单上那位行踪神秘的“自由摄影师”杰森·弗林身上。乔托则对着“海洋地质学家”马克斯·邓恩的名字挤眉弄眼,小声跟阿尔曼打赌:“我赌十块,这家伙的金属探测仪里藏着走私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