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的风裹着铁腥味,比荒原的沙更烈。洛萨跟在皮兰德罗斯身后,指尖总不自觉蹭过旧剑的划痕——那划痕在谷中阴晦的光里,竟比在阳光下更清晰,像一条嵌在剑身上的细路。
“谷口有三道岗,都架着弩。”皮兰德罗斯蹲在一块黑石后,指尖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谷形,“箭羽泛蓝,是教会的破魔铁淬的,废铁剑挨上就得断。”
洛萨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谷形上,突然怔住——皮兰德罗斯画的歪歪扭扭的谷道,竟和旧剑上那道划痕的走势一模一样。他猛地抽出剑,剑身在石光下亮了亮,划痕里还嵌着点当年的铁屑:“这不是普通的疤。”
皮兰德罗斯凑过来,指尖触到剑刃的划痕,眉梢挑了挑。“是地形记?”
“是埃里希刻的。”洛萨的声音有点发哑,指腹顺着划痕滑过,“当年我们在训练营偷跑出来,跟着银狮卫的补给队来过黑风谷,他说这谷像条吞人的蛇,就把谷道刻在我剑上,说‘万一走散了,跟着划痕就能出去’。”他顿了顿,剑上的划痕在谷风里,竟像在轻轻发烫,“你看这里——”他指着划痕突然转弯的地方,“对应谷里的断石崖,崖后有个密道,是当年运粮的老路子。”
皮兰德罗斯眼底亮了亮,收起地上的石粉:“破魔弩的箭库,十有八九在断石崖后。走,去会会教会的‘秘密武器’。”
两人顺着谷壁的阴影往里摸,断石崖比记忆里更破,崖壁上的裂缝爬满枯藤。洛萨按剑上的划痕找过去,在一道不起眼的石缝前停住——石缝里嵌着块松动的黑石,和埃里希当年刻在划痕末端的“标记”分毫不差。
他刚要推石,皮兰德罗斯突然按住他的手,指了指石缝里漏出的光——是火把的光,还混着说话声。
“伯爵少爷,这批破魔弩够吗?后天清剿流民村,可别让那些泥腿子跑了。”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来,像淬了蜜的刀子:“放心,三十张弩,六百支箭,足够把整个村子射成筛子。当年那个叫埃里希的剑骑士,不就是被我一箭穿了心?废铁剑挡破魔箭,简直是笑话。”
洛萨的血瞬间冷了,旧剑在鞘里震了震,像要跳出来。是他——当年埃里希死时,他在乱葬岗的尸堆里,见过那个插在埃里希胸口的箭羽,箭杆上刻着个“温”字,是伯爵家的徽记。
皮兰德罗斯刚要摸出铁片,洛萨已经推开了黑石。密道里的火把光涌出来,照亮了那个穿银白锦甲的年轻人——温斯顿,伯爵的小儿子,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手里却把玩着一把闪着蓝光的破魔弩。
“哟,这不是逃兵洛萨吗?”温斯顿看见他,眼睛笑成了缝,手里的弩尖转了个圈,直指洛萨的胸口,“怎么,带着你那把废铁剑,来给埃里希收尸?可惜啊,他的骨头早被荒原的狼啃干净了。”
洛萨没说话,旧剑出鞘时带起一阵风,剑上的划痕在火把光里,竟像埃里希当年的眼神,亮得吓人。“你说,废铁剑挡不住破魔箭?”
温斯顿嗤笑一声,抬手就要扣弩机。皮兰德罗斯突然从斜里冲出来,“野火”剑劈向他的手腕,剑刃上的火花溅在密道的石壁上,噼啪作响。“洛萨,箭库在里面!”
温斯顿被“野火”逼得后退,锦甲蹭过石壁,刮出一串火星。他突然从腰间摸出另一把剑,剑刃泛着和弩箭一样的蓝光——是破魔铁铸的剑。“两个反贼,今天一起死在这里!”
洛萨没去管箭库,旧剑直刺温斯顿的胸口——和当年他刺教会队长的招式一样,却比那时更狠,更准。温斯顿举剑去挡,破魔剑刚碰到旧剑的划痕,突然顿了一下——那道划痕像个钩子,死死卡住了他的剑脊。
“这招……”温斯顿的脸色突然变了,“是埃里希的招式!”
洛萨的手腕一转,旧剑顺着破魔剑滑下去,剑尖直指温斯顿的咽喉——和他跟埃里希在训练营练了无数次的“滑剑破甲”一模一样。“当年你射他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招,想护着身后的流民。”
温斯顿慌忙后退,却踩空了脚下的石阶,整个人往后倒去。洛萨跟着冲上去,旧剑的剑尖抵住他的咽喉,剑上的划痕贴在他的皮肤上,像埃里希当年没说出口的话。
“箭库的钥匙在哪?”洛萨的声音冷得像谷里的冰。
温斯顿咬着牙,手往怀里摸去——不是摸钥匙,是摸藏在怀里的短弩。皮兰德罗斯突然从箭库那边跑出来,手里拎着一把破魔弩,弩尖对准温斯顿的太阳穴:“别费劲了,箭库里的箭,已经被我们的人换了——都是普通的铁箭,伤不了流民。”
温斯顿的眼睛瞪得通红,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你忘了?”洛萨的旧剑又往前送了送,“流民不是泥腿子,是握着废铁也敢跟你们拼命的人。”他顿了顿,看向密道外——谷口传来一阵喊杀声,是流民的声音,像荒原上的野火,烧得正旺,“还有,埃里希说过,黑风谷的风,从来都站在对的人这边。”
温斯顿的脸瞬间白了,手一松,短弩掉在地上。皮兰德罗斯弯腰捡起钥匙,扔给洛萨:“去把箭库的门封了,我押他出去。”
洛萨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想起埃里希当年把刻完划痕的剑递给她时的样子——他笑得一脸灿烂,说“洛萨,以后这把剑就是你的‘地图’,走到哪都不会迷路”。他转身走向箭库,旧剑在身后晃了晃,剑上的划痕蹭过石壁,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埃里希在跟他说“走对了,洛萨”。
箭库的门被推开时,外面的喊杀声已经小了。洛萨用钥匙锁上门,转身往外走——皮兰德罗斯正押着温斯顿站在密道口,流民们举着木棍铁叉围在周围,那个穿粗布衫的少年举着那把像“野火”的废铁剑,兴奋地喊:“洛萨大哥!谷口的银狮卫都被我们打跑了!”
洛萨点点头,走到皮兰德罗斯身边。旧剑和“野火”剑并排挂在腰侧,风从密道口吹进来,带着谷外的阳光,落在两把剑上——一道旧疤,一道新痕,在光里像两道并肩的火。
温斯顿被流民押着往前走,路过断石崖时,突然回头看洛萨,声音发颤:“你那把剑……真的是废铁吗?”
洛萨没回头,旧剑在鞘里轻轻震了一下,像在替他回答。风卷着谷里的沙尘,落在他的肩头,远处的天空渐渐亮了,黑风谷的阴影被阳光撕开一道口子——北境的春天,好像真的要钻进来了。
皮兰德罗斯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去流民村,告诉他们,黑风谷的破魔弩,成了废铁。”
洛萨应了声,跟着他往前走。旧剑和“野火”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哐当”的响——比在枯骨坡时更响,更亮,像一首歌,顺着黑风谷的风,飘向流民村的方向。
谷外的荒原上,草芽正从碎石缝里钻出来,嫩得像埃里希当年塞给他的烤土豆,暖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