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阳光,是被马蹄踏过露水的声音唤醒的。皮兰德罗斯牵着马走在最前,“野火”剑鞘上的麦穗纹被朝阳镀上金边,昨夜梦里那封羊皮信的冰凉触感,还在指尖隐隐作祟——直到远处村落的轮廓撞进视野,他才猛地回神。
那不是寻常村落该有的模样。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半块焦黑的木牌,“异端者死”四个字被红漆涂得刺目,田埂上的麦子倒了一片,几个穿着教会灰袍的人正举着鞭子,抽打蹲在地上的村民。埃拉拉攥紧了草药包,指节泛白:“他们在抢粮食,还……”话没说完,就见一个灰袍人把一个孩子手里的麦饼打落在泥里,孩子的母亲扑过去护着,却被一脚踹倒。
“动手。”洛萨的声音冷得像冰,银白铠甲已经穿戴整齐,他抽出剑时,剑刃映着阳光,晃得灰袍人睁不开眼。凯尔吹了声口哨,胯下的马突然跃起,蹄子直冲着最前面的灰袍人踏去,那人吓得连鞭子都扔了,转身就跑。
皮兰德罗斯也动了。他没直接拔剑,而是绕到一个正拖拽村民的灰袍人身后,手肘猛地撞向对方后腰,趁那人吃痛弯腰的瞬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锁链——那锁链上还挂着尖刺,显然是用来锁人的。“别伤村民。”他朝洛萨喊了一声,余光瞥见埃拉拉已经蹲在被踹倒的妇人身边,从草药包里掏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伤口上。
冲突没持续多久。三个灰袍人被捆在槐树下,剩下的都跑得没了踪影。村民们从地上站起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对着四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各位英雄……要是再晚来几天,我们这村子,就真完了。”
皮兰德罗斯扶起老人,目光扫过倒在田埂上的麦子,心里发沉:“教会的人经常来吗?”老人叹了口气,指了指村后的山:“上个月来了个主教,说我们这村子‘沾了异端气’,要收双倍的‘赎罪粮’,交不出来就打人、烧房子……昨天还把村里的铁匠拉走了,说他‘私造武器’,至今没回来。”
“铁匠?”凯尔眼睛一亮,“是不是个子很高,左手有块疤的人?”老人愣了愣,点头:“是!你认识他?”凯尔笑了:“他是我远房表哥,前几年说要去南边找活干,没想到在这!”皮兰德罗斯心里一动——昨夜梦里,他没见到凯尔的结局细节,只知道他掉进了冰河,可现在看来,或许事情能不一样。
洛萨提议先救铁匠。根据村民的说法,铁匠被关在山后的废弃修道院,那里有五个教会骑士看守。“我和皮兰德罗斯正面牵制,凯尔你绕到后院,看看有没有侧门,”洛萨指了指埃拉拉,“你留在村里,照顾受伤的村民,顺便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修道院的地形——万一有陷阱呢?”
埃拉拉却摇了摇头:“我跟你们一起去。我的草药能治外伤,万一你们受伤了,总不能等着硬扛。而且……”她从草药包里掏出一小包晒干的蒲公英,“这个磨成粉撒在地上,能让马蹄声变轻,说不定能帮凯尔悄悄摸进去。”
皮兰德罗斯看着她眼里的光,像极了梦里少年听故事时的模样,忽然想起昨夜梦结尾的话——“和心里有火的人站在一起”。他点头:“一起去。”
修道院藏在山坳里,红砖墙爬满了藤蔓,大门上的铜环生了锈。洛萨和皮兰德罗斯举着剑,一步步走到门前,故意弄出声响。很快,门“吱呀”一声开了,五个骑士冲了出来,为首的人穿着黑色铠甲,胸口绣着教会的十字架:“又是你们这些异端!”
皮兰德罗斯没说话,直接拔剑。“野火”剑出鞘时,带着一阵风,剑刃砍在骑士的盾牌上,发出“当”的巨响。洛萨则绕到侧面,剑刃贴着一个骑士的铠甲缝隙划过去,那人痛得叫了一声,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声哨响——是凯尔。皮兰德罗斯知道,他已经找到侧门了,于是故意卖了个破绽,让为首的骑士以为能偷袭,却在对方冲过来时,突然转身,剑刃直指对方的手腕。那人吓得赶紧缩手,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洛萨已经绕到他身后,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洛萨的声音带着压迫感,“铁匠在哪?”为首的骑士咬着牙,不肯说话,可当他看到另外三个骑士都被制服,才不得不指了指后院:“在……在地下室,门被锁着。”
凯尔已经打开了地下室的门。皮兰德罗斯跟着走下去,闻到一股霉味,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被绑在柱子上,左手果然有块疤——正是凯尔的表哥。“表哥!”凯尔冲过去,解开他身上的绳子,铁匠揉了揉手腕,看见凯尔,眼眶红了:“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啊。”凯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皮兰德罗斯几人,“多亏了我的朋友。”铁匠对着四人鞠了一躬,刚要说话,忽然听见上面传来马蹄声——是教会的人赶来了,而且不止一队。
“快走!”洛萨拉着铁匠往外面跑,皮兰德罗斯断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修道院,忽然想起梦里阿瓦尔一世的信——“你不过是个傻子,和风车与巨人搏斗”。可现在,他看着身边奔跑的朋友,看着前面铁匠的背影,忽然觉得,就算是与巨人搏斗,只要身边有人一起,就不算傻。
他们跑回村落时,村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老人把家里的菜刀拿出来,年轻人扛着锄头,连孩子们都拿着木棍,站在村口。为首的教会骑士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群刁民,还想反抗?”
可他的话刚说完,皮兰德罗斯就举起了“野火”剑,剑刃对着朝阳,亮得刺眼:“不是反抗,是守护。守护我们的麦田,守护我们的家人——还有,守护心里的火。”
村民们跟着喊起来,声音震得田埂上的麦子都晃了晃。教会骑士们被这气势吓住了,没人敢先动手。皮兰德罗斯趁机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更响:“你们也是从村子里出来的吧?你们的家人,也在种麦子吧?为什么要帮着教会,欺负自己人?”
一个年轻的骑士动了动,手里的剑垂了下去。为首的骑士见状,刚要呵斥,却被洛萨的剑指着:“别逼你的人做不想做的事。”
僵持了一会儿,为首的骑士终于咬了咬牙,调转马头:“我们走!”其他骑士也跟着走了,马蹄声渐渐远了。村民们欢呼起来,孩子们跑到田埂上,捡起之前被打落的麦饼,吹了吹上面的泥,递给皮兰德罗斯:“英雄,你吃。”
皮兰德罗斯接过麦饼,咬了一口,麦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看了看身边的洛萨、凯尔和埃拉拉,又看了看欢呼的村民,忽然明白昨夜梦里的“预言”不是结局——预言里的孤独,是因为他没看到,信念会吸引更多人站过来;预言里的“火不灭”,不是靠他一个人讲故事,而是靠所有人一起守护。
铁匠拍了拍皮兰德罗斯的肩膀:“我会帮村里的人修农具,再打些镰刀,等麦子熟了,就能收割了。”埃拉拉蹲在田埂上,摘了一朵蒲公英,吹了吹,白色的绒毛飘向麦田:“等麦子熟了,我们可以采些新鲜的薄荷,我给你们做薄荷茶。”
洛萨靠在橡树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扬了扬:“下一个村落,说不定还有更多人等着我们。”凯尔则牵着马,走到皮兰德罗斯身边,笑着说:“为了火不灭,继续走?”
皮兰德罗斯点头,举起“野火”剑,剑鞘上的麦穗纹在阳光下,和麦田里的麦秆映在一起,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所有人都连在了一起。风从麦田里吹过来,带着麦芒的气息,落在他的手背上,和昨夜梦里的感觉一样,却更温暖——因为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走。”他说。四个身影朝着下一个村落的方向走去,身后的麦田在风里起伏,像一片金色的海,而他们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像扎根在土地上的光,永远不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