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这个词汇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它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悬挂在夜空中、散发着清辉、引发诗人无限遐思的银盘。
它是一堵墙，一堵正在以每分钟8210公里的速度迎面撞来的、无边无际的、布满伤痕的死亡之墙。
最初众娥姝飞离地球大气层时，它还能被辨认出是月球的形状。
但此刻，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它的“球形”概念正在被打破。
视野的边缘是扭曲的、向后方疯狂拉扯的星空，而中央，只有那片不断逼近、细节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清晰到令人发指的灰白地表。
巨大的环形山，曾经在天文望远镜里也只是些模糊的斑点，此刻却如同张开巨口的深渊，边缘锐利得仿佛能切割视线。
暗色的月海不再是平坦的色块，而是化作了起伏不定、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汹涌波涛，其上的皱褶、裂隙、隆起都纤毫毕现。
蜿蜒的月溪如同大地上撕裂的丑陋伤疤，深不见底。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月球本身似乎也在发生着不自然的变化。
在它那庞大躯体的边缘，尤其是在靠近后方那团蠕动阴影的区域，月表的轮廓似乎出现了细微的、波浪般的扭曲。
仿佛整个月球并非一个坚固的岩质星球，而是一块正在被无形巨手揉捏、内部承受着难以想象压力的、行将崩解的巨大黏土。
一些细小的、原本稳定的环形山边缘，似乎有尘埃正在不自然地漂浮、滑动，预示着一场来自内部的、即将爆发的毁灭。
她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令人窒息的月球表面上移开，投向其后方，那真正恐怖的源头——“众孽”。
那直径与月球相当的意识聚合体，此刻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展现出的细节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者陷入疯狂。
它并非一个光滑的球体，而是一片沸腾的、无定形的、灰黑色的“云海”，但其密度和存在感却远超任何星云。
它的“表面”是无数的、不断挣扎扭曲的人类轮廓。
它们如同被压缩在琥珀中的昆虫，又像是溺水者伸向虚空的手臂，层层叠叠，相互缠绕、撕扯、吞噬。
那些轮廓并非静止，它们在疯狂地动，在“争吵”，在“哭泣”，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时而，成千上万的轮廓会猛地融合成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扭曲、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拼凑而成的巨大鬼面——
那鬼面张开虚无的巨口，仿佛要吞噬星辰。
时而又猛地碎裂开来，化作亿万个尖啸的碎片，重新融入那混沌的泥沼之中。
若非娥姝的特质和“独裁”手杖的守护，仅仅是这样近距离的“注视”，就足以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
最先出手的并非荷玖禄，一道横跨数公里的炽热光矛，如同神话中贯串天地的朗基努斯之枪——
从一位身着星条旗战甲的娥姝手中巨炮轰出，狠狠刺入“众孽”那沸腾的表面。
光矛所过之处，无数挣扎的灰黑轮廓瞬间气化，留下一条短暂的、灼热的真空通道。
但这通道仅仅存在了半秒，就被周围更浓郁的黑暗迅速填满，那些被湮灭的轮廓仿佛从未存在过。
“عديم الفائدة! كتلته... لا، بل إن إجمالي 'الوجود' ثابت تقريبًا! الهجوم المشتت هو مجرد إهدار للعناصر!（没用的！它的质量……不，它的‘存在’总量几乎恒定！分散攻击只是浪费‘要素’！）”
一个冷静到近乎机械的女声通过意识通讯传来，来自那位手持琉璃灯的娥姝，她的魔杖正散发出解析万物的光芒。
“Focus fire！Punch through！（那就集中一点！打穿它！）”
金发娥姝咆哮着，蒸汽朋克巨炮再次充能，炮口周围浮现出复杂的几何法阵。
与此同时，其他娥姝也各显神通。
那位如同湖中仙女的娥姝，挥舞橡木法杖。
月表之下，巨大的、由月光和植物根系构成的巨手破土而出，狠狠抓向“众孽”，试图将其束缚。
东京湾的巫女娥姝，太刀挥出万千樱吹雪般的刀光，每一片“花瓣”都是一道锐利无比的空间斩击，精准地削切着“众孽”的边缘。
开罗的娥姝，琉璃灯盏中照射出仿佛能溶解灵魂的光芒，所照之处的灰暗轮廓动作变得迟滞、模糊。
里约的娥姝，戴着狂野的羽饰面具，跳着充满生命力的战舞——
她手中如同活物般的藤蔓魔杖每一次抽打，都在“众孽”表面激起剧烈的、排斥性的绿色能量爆炸。
悉尼的娥姝，如同操控海洋的女神，尽管身处真空，却凭空召唤出巨大的水龙卷，混合着极寒的冰晶，冲击着目标。
莫斯科的、柏林的、内罗毕的……
来自世界各地的娥姝们，将她们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特质与魔杖能力倾泻在这共同的敌人身上。
一时间，月球轨道附近的空间变成了超自然力量的宣泄口。
能量光束、空间裂隙、元素风暴、精神冲击、概念扭曲……
各种颜色的光芒爆炸般闪烁，将漆黑的宇宙背景渲染得如同癫狂的抽象画。
爆炸的无声轰鸣通过能量波动传递到每个娥姝的感知中，月球的岩石地表在余波中震颤、碎裂，被掀起巨大的尘埃云。
荷玖禄没有犹豫，她将军装下摆撕开一道口子，露出苍白却坚实的大腿。
右手并指如刀，暗红色的“要素”在指尖凝聚成实质般的锋刃，猛地划过——一大片带着鲜红肌肉和白色脂肪层的皮肉被她自己硬生生削下。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但动作毫不停滞。
她将那片还在滴血、蠕动的血肉在手中猛地攥紧，口中急速念诵出简练而暴戾的“假言”：
『ㄒㄧ ㄏㄨㄚˋ』
血肉瞬间崩解，化作一蓬浓郁到极致的暗红色血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发出尖锐的呼啸，扑向“众孽”表面一片正在融合的巨大鬼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