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它，描写它，才是合乎‘叙事逻辑’的做法。只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依旧没有看隋洛文的方向，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只是这样一来，我就得亲自下场，和我的角色进行这种……嗯，算是‘元叙事’层面的互动了。这感觉，还真是有点奇妙，又有点麻烦。”
就在这时，隋洛文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用手语表达她的恳求。
“别！”
上层叙事立刻抬起空着的左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但仍然没有转头。
“我看不懂手语，而且说实话，我‘看’不到你具体的样子。在我这里，你目前更接近于一段‘需要处理的角色交互请求’。”
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点了点。
“不过，为了方便沟通……嗯，就这样吧。”一股无形的力量流过隋洛文的喉咙。
隋洛文惊愕地发现，自己那与生俱来的、束缚了她十年左右的发声障碍，消失了。
一种陌生的、带着微微震颤的感觉从声带传来。
她试探着，张开了嘴，一个清晰、悦耳，带着些许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女声，从她口中流淌而出：
“我……我能说话了？”
这突如其来的“恩赐”让她瞬间激动得几乎战栗，生平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美妙。
但此刻，巨大的危机感立刻将这份激动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用这刚刚获得的声音，急切地、恳切地向上层叙事说道：
“叙事者！无论您是谁，无论这是否是故事……求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浴淋市！”
“那个‘异常’就要彻底毁灭我们，掌控一切！我们需要……需要您的帮助！请您……‘机械降神’，改变这一切！”
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次疯狂的赌博，以及眼前这个看似普通，却掌握着至高权力的“作家”身上。
然而，伏案疾书的上层叙事——那位黑框眼镜青年——闻言，手中的圆珠笔微微一顿，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的虚无，落在了隋洛文身上，却又仿佛只是在凝视着某种抽象的概念。
“帮助？‘机械降神’？”
上层叙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
“是的，我承认，以我的叙事权能，确实可以。”
“我只需要动动笔，写下‘异常莫名消失’或者‘英雄们突然获得无敌力量轻松取胜’，这场危机立刻就能以最草率的方式结束。”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无奈：
“但是，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样做，固然轻松，却会彻底破坏故事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氛围感、紧张感和来之不易的真实性。”
“如果我现在这么做了，就等于向那些随时可能出现、又可能消失的‘读者’们明示——”
“这个叙事的操盘手，是个毫无节操、可以随时动用这种破坏故事逻辑和张力的终极‘作弊器’来草率收尾的家伙。”
“这会让‘读者’们感到出戏、不满和不自然，觉得之前所有的挣扎、牺牲和情感投入都成了笑话。”
他放下笔，双手交叉置于颌下，目光似乎更加深邃：
“所以，即便是身为上层叙事的我，也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就如此为所欲为地瞎写一通。”
“只有那些不合格的、缺乏叙事责任感和技巧的上层叙事，才会草率地动用‘机械降神’来解决问题。”
“那是对故事本身，也是对潜在‘读者’的最大不尊重。”
隋洛文听到这番话，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仿佛被一盆冰水浇灭，但随之涌起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她美丽的蓝色九宫格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绝，悦耳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和冰冷：“叙事者！我明白你的顾虑了。”
“但是，如果你不赶紧进行‘机械降神’让这次事件快点收尾，确保我的战友、确保浴淋市千千万万无辜者能够平安活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言辞如同出鞘的利剑，“那么，我现在就会用各种莫名其妙的言行举止，来破坏你珍视的‘故事叙事’！”
她上前一步，尽管身处这诡异的虚无空间，她的姿态却带着战场上的决绝：
“我会频繁尝试在你面前‘自杀’！我会做出各种完全不符合我‘沉默坚韧魔法少女’人设的言行！”
“我会像一个神经质一样，去做我隋洛文原本根本就不会去做、甚至想都不会去想的荒唐事！一切都是为了破坏你精心塑造的角色形象和故事基调！”
为了增加威胁的力度，隋洛文语速极快地补充道，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我说明白了吧？为了大家能活下来，我现在就可以在这里——”
她话音未落，竟然真的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四肢着地，模仿着犬类的姿态趴在了那虚无却仿佛有实感的地面上——
仰头对着上层叙事所在的书桌方向，发出了清晰而突兀的叫声：“汪汪汪～！嗷嗷嗷～！”
她一边学着狗叫，一边用那刚刚恢复、本该用在诉说胜利誓言或安慰同伴的悦耳声音，急促地威胁道：“就像这样！”
“如果你不赶紧同意机械降神，我就一直趴在这里学狗叫！直到你答应为止！”
“或者做出更离谱的事情！看看你的‘故事’还怎么维持严肃悲壮的基调！”
面对隋洛文这完全出乎意料、堪称“叙事层面恐怖袭击”的威胁，上层叙事那一直保持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手指微微蜷缩，显露出些许不安。
“你……你这种威胁……”
上层叙事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真实的、仿佛碰到bug般的棘手感，“确实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不瞒你说，当初在构思这个‘角色意识到叙事者存在并可能进行刁难’的桥段时，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完美无缺的办法来阻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