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洛文那刚刚恢复、却即将再次失去的声音,拼尽最后一丝机会,挤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意念如同尖刺,穿透了即将闭合的叙事屏障。
“我们……我们在这里的一切,我们的挣扎、选择、痛苦……是否都是严格机械的决定论?是早已写定的宿命论?”
“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这问题带着她最后的倔强与恐惧,是对自身存在意义最后的叩问。
上层叙事正准备落下的笔锋微微一顿,他并未抬头,但回应却清晰地传入了隋洛文的意识,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坦诚:“否决。”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随即又带上了一丝……属于“创作者”的、略显凌乱的烟火气。
“事情并非如此绝对。很多情况下,剧情的发展脉络,并非完全遵循一个僵化、预设好的、细节到每一个标点符号的‘剧本’。”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甚至有点自嘲。
“实不相瞒,我自己在叙事时,也时常有写着写着,就突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某个伏笔具体想指向何处,或者对某个预设的情节感到不满意、缺乏灵感的时候。”
“到了这种时候,我也只好另辟蹊径,临时想些别的、或许更有趣、更顺理成章的内容来写。”
他进一步解释道,语气认真了些:
“虽然,从宏观角度来看,大体的情节走向——比如关键的冲突、重要的转折、以及最终的结局——或许确实符合我最初的某种模糊预期或核心构思。”
“但在无数的细节上,情节完全可能、并且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而随时发生改变。”
“可能是我一时的灵感迸发,也可能是……像你刚才那样的‘角色互动’所带来的意想不到的影响。”
他强调道:“千万不要小看这些被临时改变的细节。它们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可能会对后续的情节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甚至……”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头疼。
“甚至有时候,一个临时起意的细节,会给我自己埋下一个在后续叙事中非常棘手的逻辑漏洞。”
“为了尽可能避免这种漏洞的出现,或者为了将这个临时细节合理地融入整体,我往往不得不将原先的一些情节设想进行大幅度的修改乃至废弃。”
他的最终总结,带着一种近乎放任的自由:
“所以,坦白说,有时候我自己也完全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在写下某些段落时,我甚至并不完全确定接下来具体会发生什么事,又会引向何方。”
“因此,即便你们是处于被叙事的‘小说’之中,这个世界也往往充满了各种各样连我这个叙事者本身也预料不到的状况、变数和可能性。”
“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算是严格的、机械的宿命论或者决定论呢?”
在这番坦诚的、解构了自身“全知全能”光环的阐述之后,上层叙事不再给隋洛文任何提问的机会。
但在那包裹她的力量彻底将其拖离这片虚无空间的前一刹那,他那带着最后告诫的意念,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了隋洛文的脑海:
“记住,隋洛文。回去之后,不许再试图通过任何……”
“嗯,像刚才那样‘别出心裁’的言行举止来搅乱局面,试探我的底线。”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否则,我无法保证你的同伴们——荷玖禄、绿坝、丑敛——会不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因为各种‘不能称之为意外的意外’而突然丧命。”
“那可能是一次恰到好处的能量逸散,一次看似巧合的空间褶皱,或者一次本该挡下却被莫名偏转了轨迹的攻击……”
“你必须竭尽所能,配合我接下来描绘的情节发展。否则,一切后果自负,你们将自食其果。”
警告的余音还在意识中回荡,隋洛文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那书桌、草稿纸和普通青年的景象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般混合、扭曲、碎裂。
无数闪烁的汉字洪流再次逆卷而来,包裹着她,将她投向一片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通道。
在令人眼花缭乱、意识几乎要被撕碎的不可名状景象飞速掠过后,所有的感知猛地一定格。
熟悉的、混杂着硝烟、血腥和异常能量焦糊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震耳欲聋的能量轰鸣、建筑崩塌的巨响以及“异常”那令人作呕的神性宣讲声,再次充斥了她的耳膜。
她回来了,回到了浴淋市高空那惨烈的战场。
然而,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同。
时间……好像被微妙地回溯了少许!
此刻,正是那“异常”刚刚抬起由发光几何结构构成的“手臂”,她们四人身上刚刚浮现出那代表死亡锁定的奇异标记——
惨白骷髅、深蓝锁链、破碎沙漏、灰暗“终”字——的时刻。
“异常”核心的多面晶体正在缓缓旋转,那足以将存在本身都彻底“格式化”的恐怖力量正在汇聚,但尚未达到巅峰。
荷玖禄那颗由血管足肢支撑的头颅正在发出不甘的怒吼,由血管编织成的“双手”喷射出密集的血针与肉芽触须,徒劳地射向“异常”。
绿坝眼中的数据流疯狂闪烁,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但却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干扰手段。
丑敛拼命催动“欢笑”魔杖,彩虹雾气却无法靠近那些标记分毫。
而她自己,还没有在绝望中于身前划出那道通往自我毁灭的空间裂隙。
更重要的是,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再次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提醒战友,想将自己从那“上层叙事”处得来的信息和警告呐喊出来——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气音。
那短暂拥有的、清晰悦耳的嗓音已经消失,她再次变回了那个无法正常说话的哑巴,十年左右的沉默重新将她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