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我们应该已经能够看到交火线了，但我连火光都没有看到一处。”
米哈伊尔将望远镜递给奇科夫，奇科夫拿起望远镜看着山脊线上散布的几处村落，被炮火轰得稀烂的建筑冒着烟，在黎明的微光下隐约可见。
“的确奇怪，这里不像是战场，似乎那里的战斗才刚刚结束。”
奇科夫放下望远镜，在二人身后，幸存的队员们正依托着碎石堆作为掩体警戒四周。此时天刚蒙蒙亮，距离他们离开清真寺的地下庇护所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塞尔维亚人对他们的搜捕一刻没有停止过，在夜幕中他们不知躲过了多少个搜索队的搜查。
不过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前线，塞尔维亚人的搜索力度反而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奥匈帝国部队所主导的以各个村庄为基点的后勤集散地，其防御部队实力和警戒能力都远超塞尔维亚的部队，在接下来的突围作战中将会成为米哈伊尔他们一个棘手的问题。
“我们的补给还够撑多久？”米哈伊尔问。
“大概两天吧，不过按眼下的形势，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大部队撤退到了科索沃波尔耶，除非我们一路顺利不被任何人发现，否则一定是撑不到回归防线的。”
奇科夫回答。
“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米哈伊尔说着，对后面的队员挥了挥手。
“继续前进！”
正在这时，几声枪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哪里在开枪？”米哈伊尔仔细辨别着枪声的方向，但一些队员比他的听力更加敏锐。
“清真寺方向！那些难民有麻烦了！”
“……我们得去救他们！所有人回清真寺，赶快！”
米哈伊尔刚要起身，一旁的奇科夫却把他按住了。
“别去！我们没有那个时间！
“奇科夫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米哈伊尔震惊地看着奇科夫。
“我知道这么做很绝情，但你没有考虑过现实的问题。”奇科夫说道。
“本来我们的补给就只够支撑我们回到防线的，如果救下了那些难民，你要怎么安置他们？让他们在山里东躲西藏吗？还是跟着我们九死一生穿过防线？”
“我知道，奇科夫，你说的我都考虑过。”米哈伊尔听了奇科夫的话，叹了口气。他拉开奇科夫按住他的手站起身来。
“回忆一下你入伍的誓词，奇科夫。”
“……作为保加利亚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公民，我加入保加利亚人民军并在此宣誓：做一个诚实，勇敢，纪律严明，高度警惕的战士，严守军事和国家机密，坚决服从党的领导，誓死保卫国家和人民……”
“好了奇科夫。”米哈伊尔示意奇科夫停下，随后接着说道：
“我们的军队是为人民而生的，如果今天我们抛弃了人民，明天就能够抛弃祖国，抛弃事业。如果我们背叛了理想，即使活着又有什么用处？”
“走吧，奇科夫，做我们该做的事。”
米哈伊尔对奇科夫伸出手。
“……每次都是你占理。”奇科夫叹了口气，握住米哈伊尔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走！”
……
“都准备好了吗？”
“出口已经派人堵上了，故意放人逃出去的地方也留出来了。”
“很好，开始吧，记住，不要说塞尔维亚语。”
清真寺外，一队身着保加利亚军服的人将手中的步枪上膛，打开保险，随后在某个人的带领下径直走进了清真寺。
地下室门前的台阶上，神父听到门外嘈杂的脚步声。
“都安静点，有人来了。”
说着，神父起身刚要推门，就在他手放在木制大门上的一刹那，枪声响起。
突！突！突！
“神父！”
在地下室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数颗子弹击穿木门穿透了神父的身体，7.62*39子弹在极近的距离下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木门这样单薄的掩体。枪响之后，血花四溅。
神父的身体向后倒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下室的长阶上，如柱的鲜血从胸膛中涌出，染红了白色的长袍，又流到身下的台阶上，和台阶上的尘土和在一起，浇灌出一片暗红色的泥泞。
“啊——”
乱了，都乱了。
女人的尖叫，小孩的哭喊全部混杂在一起，人们拥挤着躲藏在角落中，还有一些人想要从地下室的其他出口逃离却被当场射杀。十数个身穿保加利亚军装的士兵冲了进来，对地下室中的难民们展开了无差别的屠杀。
儿童从他们面前跑过就枪杀儿童，女人从旁边跑过就枪杀女人。一些老头子撑起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拎着拐杖冲向这些屠夫，只想要为身后的其他人逃跑争取时间，却无一例外地都在有所作为之前被射杀倒地。
血腥气熏满了整个地下室，鲜红与暗红不规则地铺在墙壁与地面，和角落中尚有余温的尸体一起，构成一幅残忍而妖治的壁画。
屠杀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地下室的百余名难民中有一半都被杀害在地下室中，一小部分被活捉的人被这些士兵押解到清真寺前的空地上，在墙边站成一排。
他们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士兵在自己面前架起机枪，慢悠悠地检查枪机，装上子弹。
很快这个黑色的铁疙瘩就会喷出致命的火焰，将被押解到这里的二十多名难民的胸膛撕开，品尝他们滚热的血液，吞噬他们可怜的灵魂。
“预备！”
“开火！”
突突突突——
不到十秒的时间里，这挺由保加利亚仿制自北方联合，之后又在围歼战中被缴获的RPK机枪将整个75发弹鼓清空，7.62*39子弹虽然不能稳定击穿人体将目标拦腰截断，但其在身体中爆出的空腔依然能快速夺走这些没有防护的难民的生命。
比在地下室中更加密集的尸体与堆积在这处不知名的墙角，鲜血在他们脚下汇聚成海洋。
一些侥幸逃走藏匿在附近的难民看到这一幕，不禁浑身颤抖，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将脸埋在泥土中，但仇恨的火焰已经埋在心中。
即便这仇恨不一定指向了正确的人，又或者，这便是那些屠杀者所希望发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