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卡契尼。”
被称作卡契尼的委员缓缓站起身，在刚才的表决中，他是最犹豫不决的一个，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卡契尼，他接下来的话，决定了整场会议的最终结果。
“诸位……虽然在刚刚的投票表决中，我最后选择了支持14010方案。因为除了之前几位委员所说的关于14010方案的优点以外，我认为，14010方案搭载的76mm炮搭配无线电近炸引信防空效率高，对付近岸可能的小型舰艇袭击也更有效。”
“然而，我仔细研读了双方所提交上来的设计资料，14020的设计资料相当全面，而14010的设计资料则缺少许多关键部分——比如14010方案缺少了整舰设计图纸中关键的火炮结构设计部分。”
“我知道今天上午季利奇基造船厂图纸仓库失火导致了这一部分设计图纸的缺失，也明白虽然图纸丢失了，但相关技术人员和整体设计都在，这一份图纸很快就能够复原，但在真相彻底水落石出之前，我想我不会做出最后的决定。”
说到这里，卡契尼看向会议主持人，请求道：
“主持人同志，我请求将这次会议延期，直到谢尔盖耶维奇同志可以向我们提供相对完整的设计图纸作为参考，亦或者用其他方式补全这些图纸的残缺部分。”
还没等会议主持人说些什么，原本胜券在握，一脸笑容的谢尔盖耶维奇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卡契尼委员。
“卡契尼，你是在怀疑我！？”
“不不不，我怎么会无端怀疑您。”卡契尼连忙摇头辩解。
“您知道我擅长工程学而不是海军战略，只看技术指标和大概图纸，我没办法给出符合我专业领域的意见和判断，只有知晓了具体的设计结构，我才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做出决定，还请您能够理解——我国海军下一代护卫舰艇的发展，关乎我国的整体国防战略，在这种事情上我们不能马虎，要对国家和全体公民负责。”
听了卡契尼的话后，会议主持人点点头，说道：
“卡契尼同志的建议很富有建设性，不过是否延期会议还要看其它委员的意见，在座的各位委员，你们是否同意会议延期？”
“我认为可以延期，卡契尼同志说得对，这次会议关系到我国的未来国防力量发展，不能马虎。”
委员巴拉诺夫第一个表示赞成，其它委员也接连表态同意会议延期，见此情景，会议主持人当即排板做出决定：
“好，由于14010方案设计图纸残缺的问题，海军发展委员会一致同意延期会议，直到谢尔盖耶维奇同志给出相对完整的设计图纸方案。不过谢尔盖耶维奇同志你要注意，四天之后，这里的许多同志要前往莫斯科参与党内会议，我们的会议至多延期至后日早晨，你的时间很紧迫——散会！”
……
走出会场，太阳只在海面上露出半个头。傍晚时分海边的风格外凛冽，由陆地向海洋吹拂的风将人发丝吹得凌乱，吹得人脸生疼。
格莉莲卡和马斯洛夫教授在随从人员的陪同下前往住所，一边走着，马斯洛夫教授一边对格莉莲卡说：
“格莉莲卡，你今天的表现很好，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原以为最后只会有一两个人支持你，没想到你争取到了一个平局。”
“这不是我的功劳，只是运气恰好站在我这一边罢了。”
格莉莲卡摇摇头。
马斯洛夫教授见此，笑着说道：
“格莉莲卡，你还是太年轻——你了解这些参会者吗？”
格莉莲卡摇摇头，马斯洛夫教授接着说道：
“我活的年岁多，这里面参会的每一个人我都知道底细。德尔涅斯基和维克托洛维奇会支持你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前者是以前政治局里有名的激进派，认为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对白鹰联邦开战，后者则和卡莫夫设计局有裙带关系，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坚定地支持你的14020方案。”
“但另外一位支持你的委员巴拉诺夫，他任职于红海军的工程部门，和卡莫夫设计局以及我们远东中央船舶设计局都没有任何关系，他支持你纯粹是因为认可了你对14020方案的解释。”
“反对你的人就比较容易辨别了，阿列科奇的弟弟是红海军的舰用柴油机供应商，你的方案使用燃气轮机，肯定得不到他们的支持；马林奇耶夫斯基和阿列科奇在大学时是同学，投出反对票也不奇怪。”
“而那个伊万诺芙娜，她和卡莫夫设计局有点恩怨，当初她向卡莫夫设计局投递了简历却被拒之门外，再加上那两次工厂实验失败又正巧让她看到，伊万诺芙娜认为卡莫夫设计局的产品不可靠也在情理之中。”
“最后提出异议的卡契尼，这个小子我印象最深。他家原本是沙皇时期的贵族，革命的时候他又恰好在白鹰留学，回来的时候闻风倒戈但直到现在也不受待见，这次与会的所有人中，就他一个不是党员。有这么一层身份，他自然要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过错。”
说到这，马斯洛夫不由感叹道：
“格莉莲卡，你的仕途太顺，在设计‘亚森’级的时候你有我罩着，不知道这些方案的确定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要告诉你，我们这些设计局的设计师，很多时候面临的不仅仅只有来自技术上的问题，更有政治和其它利益上的问题。有些时候即使你的方案看起来更好，但没办法满足更多人的利益，就必定白费心思，做无用功。”
“你看看我这些年，为了推动国家在航空母舰上的发展，费了多少心思，上下打点，左右逢源。在这个时代，没有航空母舰，我们的海军就走不出国门，走不到远海。”
“倘若有一天南美洲发生了革命，我们就只能看着白鹰联邦的航母把那边团团围住，我们却无可奈何。再如果波斯湾的石油航路被截断，非洲的共产主义政权需要支持，我们总不能只靠飞机去支援吧？那得需要多少的海外空军基地来支持，多少架飞机工作，才能支持一个师在南非的补给？倘若某些地区局势有所变化，那些所谓的海外空军基地，都会成为当地政权手里的一盘菜，任人拿捏。”
“没有海权，没有航母，我国就永远不能成为世界大国，不能将自己的影响力覆盖到全球的每个角落。但你看看，我这些年的努力都得到了什么？”
“我们的领导人不喜欢航母，偏喜欢火箭弹、导弹，认为那些东西能解决一切，我能斡旋他们造出最像航母的东西，是那几艘人模鬼样的所谓载机巡洋舰！然后呢？我从设计局的主任，降到副主任，又降到设计员，现在倒好，给我扔到边疆区的大学里当教授去了……”
“马斯洛夫教授，您的房间在二楼，请随我来。”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二人就走到了季利奇基政府安排的住所。在即将分别的时候，马斯洛夫教授拉起格莉莲卡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格莉莲卡，以后在设计局，要谨言慎行，收一收年轻人的锋芒，我不想你落得像老头子我一样的境地。回去以后早些休息，这次方案能争取就争取，就算争取不到也不必太过伤心，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天才的工程师，不要为一点小事坏了自己的前途。”
叹了口气，马斯洛夫教授松开手，跟着随从人员离开。
格莉莲卡目送着马斯洛夫教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原本印象中导师伟岸的身姿此刻却显得佝偻，政治改变了这位七旬老人太多，或许现在的处境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