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身处干燥的阿拉伯沙漠,高塔上吹拂的晚风也依然凄寒。
“高处不胜寒”,这句谚语在任何地方都一样适用。无论身在何处,是在巴西的热带丛林,撒哈拉的酷热沙漠,还是在西太平洋赤道带的潮湿气旋中,高处总是更加寒冷。
随着海拔升高,大气压力降低导致气体绝热膨胀,单位体积内气体分子减少,分子间碰撞频率和动能转化率下降,这种绝热冷却效应使得海拔每升高1000米,温度就要下降约6.5℃。
这是遵循物理学的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不会因所处之处不同而改变。
善良的人,若生在滋盈仇恨的国家,一样会因仇恨而死。
他本身并没有错,错只错在错误的时间,生在错误的地方,因而得了错误的结局,而有时这结局甚至与他自己的选择无关。
而对于这悲剧,我们又能苛责于谁呢?开枪杀人者,本身也为这仇恨所累,与被杀者别无二致。
可若将那罪责就此归于虚无缥缈的仇恨,又该向谁挥刀复仇呢?
若以阶级的角度来看这问题,答案当然显而易见。
这些仇恨本不应该存在,它们只是统治者转移内部矛盾,以此来稳定统治的手段。
发展中的社会难免会出现矛盾,因为资源总是有限的。当资源不足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时,不公便会产生。
而统治阶级,或者其它替代了其职能的近似群体,无论各种形式,从古至今,都难以做到真正的清正廉洁。
不是所有人都是圣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人总是会优先保障自己的利益,让矛盾在这不公中产生。
面对这些矛盾,统治阶级若不转移,它就会轰然爆发,流血和牺牲在所难免。
若不想被这浪潮毁灭,就必须将矛盾向外转移,不论最后成败如何,仇恨的种子就会因此而被埋下,成为供下一轮统治阶级利用的工具。
但是同样,受仇恨蛊惑的平民,他们中的许多人也会从这仇恨中受益。
他们也并不无辜,通过杀死被仇恨者,他们可以获得土地、资源、金钱。但同样的,他们也会因此而死。
加害者同时也是被害者,没有人有罪,也没有人无罪。
这种仇恨的循环,似乎永无止境。每一次的矛盾转移,都会在社会中埋下新的仇恨种子,等待下一次的爆发。
而善良的人,往往成为这仇恨循环中的牺牲品。他们的悲剧,不仅是个人的不幸,更是社会矛盾的缩影。
易北懂得这些。她在铁血帝国生活了数十年,清楚铁血帝国的殖民政策,也知道卡尔在警卫队中服役的风险,因此,她才在卡尔离别后心中惶惶不安。
等到噩耗真正来临之时,她便因此而迷茫了。
易北并不是一个朋友很多的人。
拉希德港往来的舰娘很多,但常住的舰娘却很少。这里不是对抗深海的前线,不需要有舰娘长期驻守。
与易北同时代服役的舰娘们,大多已在深海的战斗中沉没,因此在战争结束之后,易北就几乎没有舰娘朋友。
在拉希德港,易北是唯一常住于此的舰娘,而卡尔则是唯一能够理解她的人类。
易北在拉希德港的政治位置,注定了她不会受到人类的欢迎,是因为卡尔,易北才能以“警卫队支队长卡尔的女朋友”的身份,在人类社会中正常生活。
失去了卡尔,易北想象不到自己该怎么继续生活——他们的约定,他们过去数年间的回忆,他们曾经并肩背负的责任……一切的一切,都化为一块小小的、冰冷的不锈钢牌。
易北要做些什么呢?易北又能做些什么呢?
舰娘不能干预人类间的冲突,倘若今天易北因为卡尔而介入了伊朗总督辖区的局势,消灭了将卡尔击毙的游击队,那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舰娘因此介入这场冲突?
倘若如此发展下去,冲突迟早会发展成人与舰娘混杂的战争。
这样的战争最早在东煌就发生过一次,和普通人类间的战争相比,这种战争对于人类士兵而言极其残酷,双方士兵在战场上损失的速度,比塞壬入侵之初德法两国的第一场战争还要快上数倍。
但易北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牺牲的人偏偏是卡尔?为什么最不该死的人,偏偏在最后死在了战场上?
没人能够给她回答,命运从不自己做选择题,它只会将难题抛给那些可怜人,然后欣赏这些人在泥潭之中奋力挣扎。
……
“易北走了……指挥官,你不阻拦她吗?”
房间内,江风透过落地窗目送着易北消失在拉希德港的夜幕之中。
杜缘坐在易北房间内的沙发上摇头叹息,这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局面,给人做心理辅导不是杜缘的强项,而易北现在的问题,可能也不是简单的心理辅导所能解决得了了。
“命运无常啊……现在我说什么她肯定也都听不下去,不过至少我们还有点处理问题的时间。”
略作思忖,杜缘心里有了主意。
“易北的战斗机速度慢,至少今天晚上她肯定找不到她想找的人。江风,你让普罗旺斯照看好其它人,我们行程依旧,但咱们两个要去伊朗总督辖区一趟。我和利赛特放飞所有侦察机进行地毯式搜索,肯定能在易北犯傻前阻止她。”
“指挥官,你知道易北要去做什么吗?”江风看着自己的指挥官这么快就做出了部署,有些疑惑不解。
“一个几乎了无牵挂的家伙,失去了自己唯一在乎的人,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事,很难猜吗?”
杜缘无奈地摇头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她彻底迷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之前……拉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