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把蛇皮袋往雪地里一搁,快步冲过去拽住保安的胳膊。他的手冻得发僵,抓上去时指尖像碰着块烙铁,却没松劲:“他没挡道。”
保安甩开他的手,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块粘在鞋底的雪:“你谁啊?捡垃圾的还管闲事?”
流浪汉大哥慌忙拉他:“别沾麻烦。”话音刚落,保安已经抬脚踹翻了堆在一旁的破纸箱,硬纸板混着雪沫子散了一地。苏琳看着蛇皮袋里刚捡的硬纸壳,忽然想起系主任说的“匠气不足”——原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砸碎东西的人。
他没说话,蹲下去一张张捡纸板。保安骂骂咧咧地走了,皮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格外响。流浪汉大哥叹着气帮他拾,手背上冻裂的口子渗着血珠:“不值得。”
苏琳把纸板塞进袋里,忽然笑了:“比毕业证值钱。”他掏出最底下那张皱巴巴的纸,刚才被雪浸过的地方鼓出几道白痕,倒像是给照片上的自己添了几道抬头纹。
桥洞里风小些,流浪汉大哥点燃捡来的半截蜡烛,火苗在两人之间晃悠。苏琳数着今天的收获:十一个塑料瓶,五个易拉罐,七斤纸板。“能换八块七。”他扒拉着手指,忽然觉得上学时算微积分都没这么认真。
“明天去废品站?”大哥往火堆里添了块碎木头,“老张头最近给的价高。”
苏琳点头,眼睛盯着火苗。火苗映在他瞳孔里,倒比照片上的星星更实在些。他忽然想起那个穿貂皮的女人,想起HR撇的嘴角,想起奶茶店里暖黄的灯光——那些东西像隔着层冰,看着亮,碰着冷。
后半夜雪停了,月光从桥洞顶上的裂缝漏下来,在地上描出道银线。苏琳摸出蛇皮袋最底下的毕业证,借着月光一点点抚平褶皱。塑料封皮上的灰被蹭掉了些,露出“XX职业技术学院”几个烫金的字,在夜里泛着点哑光。
他忽然想起毕业设计展那天,自己的作品旁边摆着本科部的金奖作品。当时他梗着脖子跟室友说:“他们就是靠学历压人。”现在倒觉得,学历像块敲门砖,可惜他这块砖被自己揉成了团,连垃圾桶都嫌占地方。
天快亮时,苏琳把毕业证塞进贴身的口袋,挨着心口。蛇皮袋被他摆得整整齐齐,塑料瓶和易拉罐分了类,硬纸板捆成了方正的一摞。流浪汉大哥打着呼噜,嘴角还沾着昨晚那半块馒头的渣。
苏琳站起身,跺了跺冻麻的脚。巷口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唰啦,唰啦,像在给新的一天打拍子。他拽起蛇皮袋,袋子撞在桥洞的石壁上,发出哐当声,惊飞了檐下躲雪的麻雀。
走出去没几步,他回头看了眼桥洞。蜡烛已经灭了,只剩点青烟在晨光里飘。他忽然笑了笑,紧了紧攥着袋口的手。
风还带着冰碴子,可苏琳觉得,这次吹到脸上,倒像是在给人提神。他朝着废品站的方向走,脚步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得格外清楚。
“张大爷”苏琳走到废品站时,老张头正蹲在门口用铁丝捆旧报纸。看见他来,抬头扯了扯冻得发红的耳朵:“今儿来得早,雪没没过脚踝吧?”
苏琳把蛇皮袋往磅秤上一放,拉链哗啦拉开:“瓶子分了类,纸板也捆好了。”他说着弯腰解绳子,黑色长发垂下来扫过手背,沾着的雪沫子化了,凉丝丝的。
老张头眯眼瞅着磅秤的指针,嘴里嘟囔着数:“塑料瓶十一个,按一毛二算……纸板七斤,六毛五一斤……”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末了往铁盒里摸零钱,“总共八块九,给你凑个整,九块。”
“走了大爷”苏琳拿着钱走出了废品回收站。
九块钱并不能让他吃饱饭,不过他有吃饭不花钱的办法。
他走到附近的KFC里面,坐在凳子上,这里有空调,他看着谁吃完,剩下了汉堡鸡翅鸡腿之类的就端走自己吃了。
他首先看到侧边有两个女孩子闺蜜套餐,还有前面的儿童套餐。
空调暖风裹着炸鸡的香味漫过来,他把冻得发僵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眼睛却没闲着。侧边那桌的两个女孩正对着手机自拍,面前的闺蜜套餐还剩大半,汉堡的包装纸敞着口,露出夹着生菜的肉饼。斜前方的儿童套餐更诱人,金黄的鸡翅剩了两只,配套的玩具小车被推到餐盘边,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正被妈妈拽着往外走,嘴里还喊着“我还要冰淇淋”。
他等了两分钟,看那桌妈妈果然没回头,便起身装作去接水,路过儿童套餐时顺手抄起餐盘。鸡翅还带着点温度,他快步走回角落,刚咬下一口,就听见侧边女孩的笑声。
他是一个母胎单身21年的男生,从小到大漂亮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他时常安慰自己,就比如现在,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她穿着学生制服jk,坐在他旁边,喂着他吃东西。
他在自言自语“你觉得今天天气怎么样。”
她回答“很好啊,就像宝宝你一样好。”
苏琳嚼着鸡翅,温热的油脂在舌尖化开,恍惚间觉得那穿JK制服的幻影真的坐在身边。他含混着接话:“可雪刚停,路滑得很。”
幻影歪头笑,黑长直扫过他的胳膊——其实只是空调风卷着纸巾角擦过袖口。“那才好呢,”她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滑倒了我扶你呀。”
他猛地呛了一下,鸡翅的碎屑卡在喉咙里。侧边的女孩们恰好起身离开,剩下的汉堡还冒着热气。苏琳咳得脸发红,慌忙起身去端,路过镜子时瞥见自己:长发乱糟糟粘在脸颊,卫衣领口磨出毛边,手里却稳稳托着别人剩下的吃食。
幻影突然没了声。
他坐回角落,把汉堡往嘴里塞,面包糠掉在膝盖上。窗外的晨光斜斜切进来,在地上投出窗格的影子,像谁画的格子,把他圈在里面。隔壁桌的情侣在分薯条,女孩用指尖捏起一根喂给男孩,男孩张嘴时故意咬了下她的手指,两人笑作一团。
苏琳低下头,飞快地把汉堡啃完。塑料袋揉成一团时发出窸窣声,他忽然想起刚才那穿貂皮的女人,想起她手腕上的金镯子晃出的光,和此刻窗外雪地上的阳光一样,都带着点灼人的温度。
“其实……”他对着空气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刚才那鸡翅有点咸。”
没人回答。只有空调的风呼呼吹着,把炸鸡的香味送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