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何意味?”

不等艾德琳表露疑惑,齐南率先发问,皱着眉头看向坐在王座上满面笑意的塞勒涅。
无论是一身魔王兵装的齐南,还是将文官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的艾德琳,此刻在塞勒涅面前都显得过于郑重其事——且在她一脸云淡风轻的从容表情前就像是个新兵蛋子,无论气场还是风度都被再次碾压了。
“当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旧友重逢,太过正式可不好。”塞勒涅眉眼弯弯,笑道:“是这样吧,同辈君?”
齐南这才注意到她穿着的那身制服是毕业晚会时的简化版本,只是取下了那些鎏金溢彩的首饰与装点,仅仅以最简朴的学院服装出现,怪不得他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这家伙……可能是想加深在你脑海中留下的形象刻印。”艾德琳不动声色地向齐南传音道:“每次出现时保持相同外观更有利于形成固定形象,毕竟梦境的基础要以此为底。”
“同为优秀毕业生,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听了艾德琳的话,齐南不动声色地微笑回应道:“那么,这次我便以同学的身份拜访吧。”
魔王兵装如灰烬般消散,露出其下的男款魔王学院制服。领带随风飘动,齐南带着笑意向塞勒涅摆了摆手,在初次交锋中扳回一城。
若是塔灵在这里,想必一定会吐槽这又是哪门子堪比钟离假死的智斗——但事实上,齐南一早就定下了针对塞勒涅的作战策略——合作但不依赖,接近但不拉拢。
无论是从性格还是地位出发,齐南都深知一定不能处处顺着塞勒涅的意。尽管现在还有求于她且难以脱离对方的派系,但哪怕是当棋子也要待价而沽,否则便只会沦落为对方眼中毫无自主能力的玩物。
“那便再好不过了。”塞勒涅的笑容愈发灿烂:“随从小姐们也请放开些,就当是来玩的。说起来,同辈君这次带来的人还真齐啊,大家都来了呢。”
“荣幸之至。”艾德琳欠身,行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间带着疏远的礼节,伊赛尔则略有些紧张地鞠了一躬:“我会……尽量的。”
尽管塞勒涅一直在笑,话语营造出的氛围也看似平和愉悦,但表象下却是暗流涌动。伊赛尔本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此刻在这种夹枪带棒的交流环境里更是如坐针毡。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连做几天家务也不愿意被夹在名义上的原主和珍视的现主人之间的交锋里。
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塞勒涅起身,像是不经意间问道:“对了,伊赛尔近来过得还好吗?”
“啊,我,那个——”被突然点到的伊赛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可能的话她当然希望能在不冒犯塞勒涅这个原主的同时表达自己想留在齐南身边的立场,但以她的交际能力做不到。
“她在我的魔王城过得挺好的。相当感谢你为我送来了这一助力。”齐南向前一步,笑着用身体将伊赛尔护住:“在可预见的未来,她都将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力量。”
“主……”伊赛尔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往齐南身后缩了缩,不敢在两位魔王面前使用那个称呼,最后只得低声说出一句:“确实是这样的,大小姐。”
“我明白了。”所幸塞勒涅付之一笑,并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她相当自然地伸手向齐南发出邀请:“机会难得,同辈君,随我游览一下这座魔王城吧。”
“乐意之至。”齐南顺势站在塞勒涅身边,但并没有去接她的手。塞勒涅悄然将手垂下,毫不在意地向前走去。
艾德琳的瞳孔微微波动,以一种复杂心态观察着塞勒涅的一举一动。齐南的应对令她相当满意,但她却在这种时候感到分外无力。
脱离家族,她当然获得了自由。但仅凭她自己的力量,即便运用全部才智与勇气,最多也不过是一介副官……魔王做出何种选择又怎容她置喙呢?
“看那边。”塞勒涅柔和自然的腔调里总藏着一股令人迷醉的力量。如果说魅魔的一颦一笑能激起格外强烈的欲望,那梦魔便是在言行中不由自主地令人想要去相信并沉醉其中。
齐南心中警铃大作,早在心里打过预防针的他有意识地抵抗着塞勒涅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他顺着塞勒涅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依托山体修建的船坞中停泊着大片风帆战舰,其中不少都损伤严重,此刻正有一群魔物在纷乱的嘈杂声中来回涌动着,似乎是正忙着维修。
依稀能辨认出一些细节,比如那些穿着制服原本就驻守在船上的兵士沉默寡言,大都已经挂彩,以中低阶恶魔居多。那些扛着设备和材料乱跑的吵闹家伙则多是天生擅长技术的地精。
齐南没有发言,只是静静地观看着。光是这支舰队的规模便已经足够惊人,但齐南相信这还不是全部。暂且不论如果只有这些风帆战舰怎么能抵挡住王国海军的攻势,古老家族的底蕴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果不其然,塞勒涅悠悠开口,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般说道:“不得不说,长帆郡的王国军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五只舰队其三遭到重创,战火一度烧到了海港前,我的属族们也损失惨重。”
“那还真是……遗憾。”齐南背着手,看向炮击造成的焦痕,以及被劈开的船身上那彩漆般的奇异痕迹。哪种攻击造成的损害更严重不言而喻,而那彩色痕迹分明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嗯哼。”塞勒涅轻声应道:“在我看来,王国海军的实力不过尔尔——如果他们不作弊的话。”
齐南明白自己最好别再钓下去,不要让塞勒涅亲自开口。于是他接话道:“是啊,如果异常神选者不掺和进这档子事,战局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他们就像是一群疯子,明明获得了规则之外堪称作弊的力量,却丝毫没有底线与脸面可言。”塞勒涅望着船坞,叹息道:“可偏偏我又没有应对的手段,便只能看着那群小人上蹿下跳。”
“不知道你怎么看呢,同辈君?”塞勒涅侧身,对齐南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齐南神色一凛,他知道漫长的铺垫已经结束,正事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