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反唇相讥，目光扫过琉璃裙子上夸张的蝴蝶结。
夏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试图让自己和手里的便当一样没有存在感。
“便当。”
黑羽言简意赅地朝他伸出手，目光却仍锁定在琉璃身上。
“啊，哦，在这里！”
夏巢赶紧将右手那个稍显笨重的多层便当盒递过去。这是黑羽要求的规格，沉甸甸的，内容扎实。
几乎在同一时间，琉璃也伸出了手，笑容甜美：“夏巢君~我的呢？期待好久了！”
夏巢忙不迭地把左手那个看起来更精致、系着缎带的便当包递给她。琉璃接过，故意用指尖却又“不小心”碰到了夏巢的手背，让他触电般缩回手。
黑羽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那么，”琉璃仿佛赢得了第一回合，心满意足地抱紧便当包，另一只手自然地去挽夏巢的胳膊，“我们出发吧？水族馆十点有海豚表演哦！”
然而，她的动作落空了。
黑羽的动作更快一步，她已经一手提着便当盒，另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夏巢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车站入口走去：“磨蹭什么，车要来了。”
夏巢像一个被抓住的逃犯，踉跄地被黑羽拖着走，只能艰难地回头对琉璃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琉璃鼓了鼓腮帮子，但很快又重整旗鼓，小跑着跟上，硬是挤到了夏巢的另一边：“夏巢君，等下我们去看企鹅好不好？听说新来的小企鹅超级可爱的！就像你一样！”
“呵，幼稚。”黑羽冷哼一声，拽着夏巢手腕的力道却悄然加重了些许。
夏巢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两边拉扯。左边的低气压冷若冰霜，右边的阳光灿烂又过于炽热。他僵直着身体，努力维持着平衡，同时还要护好怀里仅剩的、属于自己的那份便当——虽然他知道，这最后一份大概率也保不住。
通往水族馆的电车上，气氛依旧诡异。
并排的座位，夏巢被按在了靠窗的位置。黑羽理所当然地坐在他旁边，双臂抱胸，闭目养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琉璃则站在他们面前的过道上，一手拉着吊环，身体随着电车轻轻摇晃，仿佛随时会不小心跌倒在夏巢身上。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水族馆的明星动物说到最近的电视剧，试图吸引夏巢的全部注意力。
夏巢如坐针毡，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看向窗外，玻璃上反射出琉璃期待的眼神；看向车内，对面座位上的一位老太太正用一副“年轻真好啊”的慈祥表情看着他们。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膝盖。
终于熬到下车，走进水族馆蔚蓝色的通道。
巨大的玻璃幕墙后，色彩斑斓的鱼群悠然游过，光线在水中投射出梦幻的光斑。凉爽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洋气息。周围是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游客们低低的惊叹声。
环境似乎稍稍缓解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至少夏巢是这么希望的。
“夏巢，看那边。”黑羽指着一条缓缓游过的、外形奇特的大型鱼类，“像不像你发呆时的样子？”
夏巢：“……”
“才不像呢！”琉璃立刻反驳，拉着夏巢跑到一个满是鲜艳小鱼的展缸前，“夏巢君明明更像这些Nemo（小丑鱼），看起来很可爱，但又有点呆呆的，让人想照顾！”
“你的意思是说他智商和鱼一个水平？”黑羽挑眉。
“我是说他很治愈！”
夏巢夹在中间，听着她们以自己的方式“夸奖”他，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
他偷偷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海豚表演开始还有半小时。或许……或许在看表演的时候，她们能安静一会儿？
他的愿望很快破灭了。
海豚表演场的看台座位，成了新的战场。
“坐这里，视野好。”黑羽选择了中间排偏左的位置。
“哎呀，这边更好啦，靠中间，而且前面不会有高个子挡到！”琉璃指着同一排偏右的位置。
两人再次同时看向夏巢。
“夏巢君，你说坐哪里？”琉璃眨着大眼睛。
黑羽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你选一个试试”。
夏巢感觉自己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左边是悬崖，右边是火海。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最终，他指了指两人中间的那个空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我坐中间……你们……随便……”
空气凝固了一秒。
黑羽和琉璃对视一眼，竟然谁都没再反对。
于是，夏巢如同祭品一般，被安置在了两人中间。左边是散发着冷气的黑羽，右边是散发着热意的琉璃。表演尚未开始，他已经感受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极致体验。
海豚在池中跳跃，引来观众阵阵欢呼。
琉璃看得尤其兴奋，时不时抓住夏巢的胳膊摇晃：“哇！夏巢君快看！它跳得好高！”
另一边，黑羽则显得过分冷静，只是在海豚做出高难度动作时，才会淡淡点评一句：“肌肉爆发力和协调性不错。”
夏巢僵直地坐着，一半胳膊被琉璃抱得发热，另一半则被黑羽那边传来的低气压冻得发麻。精彩的表演在他眼前掠过，却完全无法进入大脑。
表演结束后，在出口处，琉璃被可爱的海豚玩偶吸引，跑去挑选纪念品。
暂时只剩下夏巢和黑羽。
夏巢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黑羽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似乎很享受？”
“没、没有！”夏巢猛地站直。
黑羽瞥了一眼琉璃的方向，又看向他，眼神意味不明：“便当，晚上我要检查，如果敢给她做的比我的用心……”
她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十足。
这时，琉璃拿着两个可爱的海豚钥匙扣跑了回来，兴高采烈地将其中一个塞进夏巢手里：“给！夏巢君，我们一人一个！哦呀，黑羽同学也在呢，可惜我只买了两个~”
黑羽看着那个傻乎乎的海豚钥匙扣，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夏巢握着那还带着琉璃体温的钥匙扣，感觉它烫得像块烙铁。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黑羽，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却让人脊背发凉的弧度。
午餐时间到了。
三人在水族馆的露天休息区找到一张桌子。
夏巢认命地打开两个便当盒。
黑羽的便当一如既往是艺术品般的豪华和食，分量十足，摆放得一丝不苟，甚至用海苔剪出了“惩罚”两个字贴在饭团上。
琉璃的便当则是西式风格，色彩缤纷的沙拉、精心卷成的三明治、烤得恰到好处的饼干，中间用草莓和奶油堆砌出一个可爱的笑脸。
两人同时看向夏巢带来的那个便当盒——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相对朴素的一份。
““我开动了。””
黑羽和琉璃异口同声，然后互相瞪了一眼，同时将筷子（琉璃用的是可爱叉子）伸向了……夏巢的那份便当。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块煎蛋卷和一个小番茄被分别递到了夏巢的嘴边。
黑羽：“尝尝这个，火候应该刚好。”
琉璃：“啊~夏巢君，尝尝我特制的沙拉酱哦！”
夏巢看着再次逼近唇边的两种食物，和两人脸上那“和善”的笑容，感觉自己就是下一场海豚表演的主角——即将跳进那个满是“惊喜”的水池。
蓝色的水族馆背景里，他僵在原地，张不开嘴，也逃不开。
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隔了一层深水，模糊不清。只有眼前这两双闪烁着不同意味光芒的眼睛，清晰得令人窒息。
他今天的苦难，还远远看不到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