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春雪寮陷入了异样的寂静。夏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冷清的银辉。
黑羽似乎已经睡下,或者只是不想发出任何声音。楼下更是静得可怕,仿佛琉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绝对静音的禁忌。
然而,这种寂静反而让夏巢更加不安。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耳朵捕捉着寮内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木质地板偶尔因温度变化发出的轻微“嘎吱”声、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辆驶过声、甚至自己过于响亮的心跳声。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萦绕在鼻尖,若有若无的甜香。
它很淡,不像白天时那么具有侵略性,更像是一种残留的印象,固执地盘踞在他的嗅觉记忆里。是琉璃房间飘出来的?还是仅仅存在于他的想象中?夏巢分不清,但这若有若无的气息却像最纤细的羽毛,不断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他紧紧攥着被子,反复回忆黑羽的警告,试图用那些冰冷的话语构筑起心理防线。
“离她远点。”
“不要单独相处。”
“不要看她的眼睛。”
“不要被迷惑。”
“不要再让她触碰你。”
每一条都清晰无比,每一条都意味着极大的危险。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也在悄然滋生——那是被强烈吸引后的悸动,是唇上残留的微妙刺痛感带来的奇异遐想,是身体本能对那甜香和温暖的记忆性渴望。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体内激烈交锋,让他备受煎熬。理智告诉他必须恐惧、必须远离,但某种更深层、更原始的东西却在蠢蠢欲动,叫嚣着想要再次靠近那危险的温暖源泉。
“该死……”夏巢低声咒骂了一句,用被子蒙住了头,试图隔绝那该死的幻觉般的香气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就在这时——
叩。叩叩。
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敲门声。
夏巢猛地一僵,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
声音来自他的房门。
是谁?
黑羽?不可能。她不会用这种方式敲门,而且她刚才已经明确表示谈话结束。
那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希望刚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某种自然声响。
叩叩叩。
又来了。稍微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耐心的、执拗的节奏。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压得极低、甜腻得像融化的蜜糖般的声音,带着笑意,穿透了门板,直接钻进他的耳膜:
“夏巢君~睡了吗?”
是琉璃!
夏巢的心脏疯狂地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他猛地坐起身,死死地盯着房门,仿佛那里盘踞着一头随时会破门而入的猛兽。
“我知道你没睡哦~”门外的声音带着狡黠的意味,“我听到你翻来覆去的声音了~有心事吗?要不要……聊聊天?”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在邀请邻居进行一场深夜茶话会。但夏巢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不要单独相处!黑羽的警告在脑海中尖啸。
“我、我已经睡了!”夏巢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发颤,“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门外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很失落的叹息:“诶~这么冷淡啊?明明下午的时候……我们还那么‘亲密’呢~”
“那是个意外!”夏巢急忙反驳,脸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琉璃同学,请你回去!很晚了!”
“可是,我有点睡不着呢~”琉璃的声音又靠近了些,似乎将脸颊贴在了门板上,“而且……好像又有点‘饿’了……”
“饿”这个字被她用那种甜腻的、带着气音的语调说出来,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夏巢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跳下床,冲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检查门锁是否真的锁好了,甚至下意识地用身体抵住了门板,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门外的“东西”。
“你、你回去喝果汁!冰箱里还有!”他语无伦次地建议道,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恐。
门外传来低低的、愉悦的轻笑声,似乎很享受他这种恐惧的反应。
“那些东西……怎么能和夏巢君比呢?”她的声音像带着钩子,“你的‘能量’……特别纯净,特别温暖哦~只是回想一下,就让人家……”
她没有说下去,但门外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一丝变化。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陡然变得浓郁了一些,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渗透?仿佛能无视物理的阻隔,萦绕在他的感知里。
夏巢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心跳更快了,某种燥热感从小腹升起。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对门外那危险的存在产生了可耻的反应。
“走开!”他几乎是嘶哑地低吼出来,带着绝望的意味,“琉璃!我警告你!再不走我就……我就叫黑羽了!”
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门外的笑声停顿了。那股浓郁的甜香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变回那若有若无的状态。
“啧……”他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屑咂嘴声。
“好吧好吧~”琉璃的声音恢复了几分之前的轻松,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既然夏巢君这么胆小,那今晚就算了~不过……”
她的尾音拖长,带着无尽的意味深长。
“我们……明天见哦~晚安,我亲爱的‘储备粮’~”
最后那个词,她说得极轻,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夏巢的耳膜,让他浑身冰冷。
脚步声响起,轻盈地,逐渐远离了他的房门,下楼去了。
夏巢依旧死死地抵着门板,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过了很久,直到确认楼下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他才虚脱般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来。
储备粮……
这个词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带来的是屈辱、恐惧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看向窗外冰冷的月光,又看向那扇将他与危险隔绝(他希望如此)的房门。黑羽的警告言犹在耳,而琉璃刚刚的造访,则以最直接、最惊悚的方式证明了这些警告的必要性。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而无眠。
而明天……明天又会怎样?
夏巢抱紧膝盖,将脸埋了进去,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平静的日常,已经彻底宣告终结。他仿佛被困在了一张由甜蜜诱惑和冰冷危机交织而成的网中,而他对如何挣脱,毫无头绪。
他唯一的指望,似乎只有隔壁房间里那个同样神秘、冰冷、却至少目前站在他这一边的……黑羽。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了,这不是她的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