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春雪寮的。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机械地迈着步子,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琉璃那恶魔般的低语和狂热的眼神。“所有物”这三个字,如同最冰冷的枷锁,沉重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失魂落魄地推开春雪寮的门,玄关处,黑羽正站在那里,似乎正要出门。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夏巢苍白如纸的脸上,以及他手中那枚明显损坏的符咒上。
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凝。
“她动手了。”黑羽的语气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夏巢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将裂纹的符咒递到黑羽面前,动作僵硬。
黑羽接过符咒,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裂纹,眼神变得更加冰冷。“果然……她认真起来了。”她抬眼看向夏巢,“你伤到她了?”
“……嗯。”夏巢回想起琉璃手背上那个焦黑的痕迹,以及她随后那兴奋到扭曲的表情,胃里一阵翻涌。
“愚蠢。”黑羽毫不留情地评价道,不知是在说夏巢的反击,还是琉璃的反应。“打草惊蛇,只会让狩猎者更加兴奋和谨慎。她现在,恐怕不会再把你当成可以随意逗弄的宠物了。”
夏巢的心沉到了谷底。连黑羽都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
黑羽沉默了片刻,将报废的符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清脆的声响。“符咒已经没用了。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
“靠自己?”夏巢几乎要哭出来,“我拿什么跟她抗衡?”
“你的‘特殊’。”黑羽盯着他,目光锐利,“她能看上你的血,不仅仅是因为味道。你的血脉里,或许隐藏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否则,无法解释你为什么能驱动‘破魔之楔’伤到她。虽然那只是碎片,但也不是普通人能使用的。”
特殊?力量?夏巢完全感觉不到。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
“我……我感觉不到任何特别。”他苦涩地说。
“那就去感受,去激发。”黑羽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在绝境中,往往能逼出潜能。或者……”她顿了顿,“想办法弄清楚你家族的秘密。你的父母,或者祖上,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父母?夏巢愣了一下。他的父母是普通的公司职员,常年在外地工作,将他托付给亲戚照顾,关系算不上亲密,但也从未听说过家里有什么超自然的传说。
“我……我不知道。”他茫然地摇头。
黑羽似乎也不指望立刻得到答案。“在那之前,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避免和她独处。在学校,她还会有所顾忌。”说完,她不再多言,绕过夏巢,径直出门了。
夏巢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玄关,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黑羽的话虽然冷酷,却点明了一个方向——他必须找到自保的方法,无论是挖掘自身潜力,还是寻求外界的帮助。
接下来的日子,夏巢如同惊弓之鸟。他严格执行着黑羽的建议,课间尽量待在教室或者老师办公室附近,放学后要么第一时间冲回家(虽然家也不再安全),要么就混在人群里,绕远路回家。他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姜月柔和其他同学,利用“群体”作为自己的保护色。
这种策略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琉璃在学校里依旧表现得像个完美偶像,只是看向夏巢的眼神,多了几分猫捉老鼠般的耐心和玩味。她不再急于靠近,也不再发出露骨的威胁,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夏巢能感觉到,她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等待他最松懈的时刻。
而黑羽,则变得更加沉默。她依旧和夏巢一起上下学,但几乎不再与他交流,只是像个冷漠的护卫,用她自身的存在,形成一种对琉璃无形的威慑。夏巢能感觉到,黑羽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她的房间里偶尔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像是金属碰撞,又像是低沉的吟诵。
这种表面平静、暗流汹涌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夏巢的精神始终高度紧绷,疲惫不堪。他开始尝试回忆父母的一切,翻看家里的老照片和旧物,但一无所获。所谓的“特殊力量”更是虚无缥缈,他除了感觉自己最近好像特别容易吸引小动物(比如路边的野猫总会多看他几眼)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夏巢正对着一道数学题绞尽脑汁,忽然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坐在斜前方的琉璃回过头来的目光。
她没有笑,紫眸深邃,像是两口幽深的古井,牢牢锁住了他。然后,她极轻微地、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了三个字:
“今晚见。”
夏巢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拍!符咒已毁,黑羽的威慑似乎也到了极限。她终于要再次行动了吗?
放学铃声像是催命符。夏巢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东西,想要混入最快离开的人群。然而,姜月柔却再次叫住了他。
“夏巢同学,班主任让你去一趟办公室,好像是有关于你转学手续的一些后续材料要补。”姜月柔说道,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柔。
夏巢心里一紧。班主任办公室在另一栋教学楼,这意味着他无法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很可能落单!
他想拒绝,但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而且,这是班主任的要求。
“好……我马上去。”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同时紧张地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琉璃的身影。但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他快步走向教师办公楼,一路上符咒虽然已毁,但他总觉得脊背发凉,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他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来到班主任办公室,补交材料的过程很快。但当他走出办公楼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校园里的人也稀疏了很多。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必须独自穿过那片连接教学楼和校门的小树林,那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也是白天都略显僻静的地方。
夏巢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走进了树林。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仿佛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是错觉吗?还是……
他不敢停留,转身继续加快脚步。
然而,没走几步,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更近,更清晰!而且,不止一个脚步声!
夏巢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要跑起来!
但就在他即将冲出小树林的瞬间,眼前一花,三个穿着其他学校制服、流里流气的男生,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们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猥琐地打量着夏巢。
“哟,小帅哥,跑这么快干嘛?”为首的一个黄毛叼着烟,吊儿郎当地说道,“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是附近的不良少年!夏巢心里一沉。如果是平时,他或许还会害怕,但此刻,与即将到来的琉璃相比,这几个不良少年简直像是无害的小混混!
“我……我没钱!”夏巢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另一个高个子男生立刻挡住了他,伸手推了他一把:“没钱?搜搜看就知道了!”
夏巢被推得一个踉跄,心中又急又怒。他不能被拖在这里!琉璃随时可能出现!
“滚开!”他难得地厉声喝道,试图强行突破。
“嘿!还敢横?”黄毛脸色一沉,另外两人也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慵懒而甜美的声音,如同天籁般,从树林的阴影处传来:
“哎呀呀~这么多人,欺负我家夏巢君一个,是不是太不像话了呀?”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只见琉璃缓缓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校服,但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金色的长发在晚风中微微飘动。她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紫眸却冰冷地扫过那三个不良少年。
那三个男生看到琉璃,眼睛都直了,脸上露出惊艳和贪婪的神色。
“小、小美女,这事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黄毛咽了口口水,强装镇定地说道。
“怎么会没关系呢?”琉璃笑吟吟地走到夏巢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动作亲昵,却让夏巢浑身僵硬,如坠冰窟。“他是我的人哦~欺负他,就是欺负我呢~”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但挽着夏巢手臂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铁箍一般,让他无法挣脱。
三个不良少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被琉璃的气势和美貌镇住了,但又舍不得到手的“肥羊”。
琉璃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紫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她轻轻叹了口气,用带着怜悯的语气说道:“真是的……为什么总有人,要自讨苦吃呢?”
话音刚落,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那三个不良少年突然同时脸色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瞬间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仿佛后面有厉鬼在追他们。
树林里,只剩下夏巢和琉璃两人。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暮色笼罩下来,四周变得一片昏暗寂静。
琉璃松开了夏巢的手臂,但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她转过身,面对着他,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绝对掌控欲的表情。
“你看,”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夏巢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没有我,你连这种小麻烦都解决不了呢~所以,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夏巢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那双紫眸在暮色中仿佛燃烧着幽暗的火焰。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猛然窜起一股极致的愤怒和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被这样对待?!凭什么他的命运要由这个非人的存在来主宰?!
“不好!”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开琉璃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滚开!”
琉璃似乎没料到他会再次如此激烈地反抗,愣了一下,随即,紫眸中的光芒变得危险而兴奋起来。
“呵……有脾气了?”她低笑一声,周身开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淡紫色的雾气,那是她力量显现的征兆!“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呢~今晚,就让我们好好‘深入交流’一下,让你彻底明白……谁才是你的主人!”
她张开双臂,周围的淡紫色雾气如同活物般向夏巢缠绕过来!空气中的甜腻香气变得浓稠得令人窒息!
夏巢绝望地后退,背后却抵上了一棵粗壮的树干,退无可退!
眼看那诡异的雾气就要将他吞噬——
一道冰冷的、如同月光般的剑气,毫无征兆地破空而来!
“唰!”
剑气精准地斩断了缠绕向夏巢的紫色雾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
琉璃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剑气来源的方向。
只见黑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树林边缘,手中握着一把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长剑。她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万载寒冰,锁定在琉璃身上。
“你的游戏,”黑羽的声音比剑锋更冷,“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