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离去后,树林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寒气和紫雾都已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落叶和空气中尚未平息的能量余波。夏巢靠着树干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胸口那转瞬即逝的灼热感和琉璃最后那句“来日方长”在反复回响。
黑羽站在他面前,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体内却蕴藏着惊人秘密的少年。
“能站起来吗?”最终,她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些之前的疏离。
夏巢尝试了一下,双腿发软,试了几次才勉强撑着树干站起来。“……可以。”
“回去吧。”黑羽转过身,率先向树林外走去,步伐不快,似乎是在等他。
夏巢踉跄着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春雪寮的路上。与来时不同,这一次,沉默中少了几分压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和……探究。
回到春雪寮,客厅里空无一人,琉璃的鞋子不在玄关,她似乎还没有回来,或者……是以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方式离开了。
黑羽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示意夏巢也坐下。
夏巢依言坐下,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等待黑羽的“审问”。
“关于你体内的力量,”黑羽开门见山,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他,“你之前真的一无所知?”
夏巢用力摇头,眼神坦诚带着后怕:“真的不知道!我父母都是普通人,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除了……”他犹豫了一下,“除了最近好像特别容易吸引小动物?但这也不算特殊吧?”
黑羽微微蹙眉:“吸引小动物?具体表现?”
“就是……路边的野猫野狗,好像总会多看我几眼,有时候还会主动靠近……”夏巢努力回忆,“还有,文化祭前,有只受伤的鸟掉在窗台上,我喂了它点水,它好像很快就精神了……但这可能只是巧合?”
黑羽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若有所思。“生命亲和……或者更高级的……自然庇护?”她低声自语,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像。能瞬间瓦解琉璃那种程度的‘血咒’,绝非简单的生命亲和能做到。那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本源的、高位格的守护力量。”
她抬眼看向夏巢,目光锐利:“你的家族,真的没有任何特别的传说或者记载?祖上是否有过修道者、退魔人,或者……与某些非人存在有过交集?”
夏巢苦思冥想,最终还是茫然地摇头。他的家庭背景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看来,秘密隐藏得很深。”黑羽得出结论,“要么是你的长辈刻意隐瞒,要么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股力量已经因为你身处险境而被初步激活了。福兮祸所伏,它能救你一次,也可能为你引来更大的麻烦。琉璃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对你……已经不仅仅是食欲了。”
夏巢打了个寒颤,他当然明白。琉璃那发现宝藏般的狂热眼神,比单纯的吸血欲望更令人恐惧。
“那我该怎么办?”他急切地问,“我怎么才能控制或者使用这股力量?”
“不知道。”黑羽的回答很干脆,“我对你的血脉一无所知,无法给你指导。或许……你可以尝试在遇到危险时,努力回想刚才那种感觉,集中精神,尝试去引导它。但切忌急躁,未知的力量失控比敌人更危险。”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会试着查阅一些古籍,看看是否有关于类似血脉的记载。在这期间,你尽量待在我视线范围内,或者至少,确保周围有其他人。”
这是黑羽第一次明确表示会提供持续的保护,夏巢心中稍安,连忙点头:“谢谢你,黑羽。”
“不必谢我。”黑羽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以及……履行我的职责。”
职责?夏巢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背后似乎关联着黑羽与“夜之眷属”之间的恩怨。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春雪寮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琉璃回来了,表现得如同往常一样,笑容甜美,举止得体,仿佛树林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从未发生。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用露骨的目光锁定夏巢,也不再发出深夜的“献血”邀请。她变得……有耐心了。就像经验丰富的猎人,知道惊慌的猎物会乱跑,而放松警惕的猎物才会落入更精妙的陷阱。
她依旧会和夏巢说话,语气轻松自然,内容却往往意有所指。比如,她会“不经意”地提到:“夏巢君,听说学校后山有个废弃的神社,据说很灵验呢,要不要周末一起去看看?”或者,“啊,这本书讲的是古代神话传说呢,里面提到一些拥有特殊血脉的英雄,真有意思,夏巢君感兴趣吗?”
每一次,都让夏巢头皮发麻,只能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
而黑羽,则真正履行了她的承诺。她几乎与夏巢形影不离,上下学同行,课间也总会出现在夏巢附近。她甚至调整了自己的作息,确保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厅或者自己的房间。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更冷了,明确地划出了一道保护圈,将夏巢笼罩其中。
夏巢夹在两个非人少女无声的角力之间,感觉自己像风暴眼中的一叶扁舟。他一方面感激黑羽的保护,另一方面又对琉璃那蛰伏的威胁感到不安。同时,他也没有放弃探寻自身秘密的努力。
他给远在外地的父母打了电话,旁敲侧击地问起家族历史,得到的回复依旧是“普通工薪阶层,没什么特别的”。他翻遍了家里所有可能藏有旧物的角落,也只找到一些普通的照片和杂物。
他开始尝试按照黑羽说的,在独处时静下心来,努力回想那天晚上胸口发热、力量涌动的感觉。但那种感觉玄之又玄,如同指尖流沙,越是刻意去捕捉,越是无处寻觅。只有偶尔,在他因为琉璃某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心跳加速、感到危险时,胸口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转瞬即逝。
这天午休,夏巢独自在天台透气,试图再次感受那股力量。他闭着眼,集中精神,回忆着那晚的恐惧和悸动……
突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努力吗?我的‘特别’的夏巢君。”
夏巢猛地睁眼转身,琉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倚着天台的门框,笑吟吟地看着他。她今天将金色的长发编成了复杂的发辫,更衬得脖颈修长白皙,紫眸中流转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符咒已毁,但夏巢感觉到胸口那丝微弱的温热再次出现,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些!
“你……”夏巢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别紧张嘛~”琉璃一步步走近,步伐优雅,带着猫科动物般的从容,“我只是来看看你‘修炼’得怎么样了。看来……进展不大?”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夏巢的身体,看到他体内那蛰伏的、尚未驯服的力量。
“这不关你的事。”夏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握紧了拳头。胸口的温热感持续着,仿佛一颗微弱的心脏在跳动。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琉璃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歪着头,笑容甜美又危险,“你越强大,我得到你的时候,不就越有成就感吗?而且……”她伸出手,指尖隔空轻轻点向夏巢的胸口,那里正是温热传来的位置,“我很期待,当你这股力量彻底苏醒时,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非常美味,非常迷人~”
她的指尖并没有碰到夏巢,但夏巢却感觉胸口的温热猛地躁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引动了一般!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力量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天台边缘几只停歇的麻雀,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扑棱着翅膀飞快地逃走了。
琉璃的紫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最精彩的戏剧!“哦?有反应了?看来我的‘鼓励’很有效嘛~”
夏巢又惊又怒,他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力量似乎对琉璃的存在产生了某种本能的排斥和……躁动?这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恐慌。
“离我远点!”他低吼道,试图压制住胸口的异样。
“如果我说不呢?”琉璃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又逼近了半步,几乎要贴到夏巢身上,那股冷冽的甜香再次浓郁起来,带着强烈的魅惑和精神压迫,“来嘛,让我再‘帮帮你’,让你的力量……更快地成长起来~”
就在夏巢感觉意识又开始模糊,胸口力量躁动得快要失控时——
“琉璃。”
黑羽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剑般斩破了天台上的诡异气氛。她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天台门口,手中拿着一瓶水,眼神冰寒刺骨。
琉璃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并没有多少意外。她缓缓直起身,遗憾地咂了咂嘴:“啧……护花使者来得真快。”
她回头看了黑羽一眼,又对夏巢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今天的小‘测试’就到这里吧~夏巢君,看来你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敏感’呢~我们下次再‘玩’哦~”
说完,她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绕过黑羽,离开了天台。
夏巢脱力地靠在栏杆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胸口的躁动和温热也随着琉璃的离开而迅速平息下去。
黑羽走到他身边,将水递给他,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
“她又在试探你。”黑羽陈述道。
“我……我感觉到那股力量了……”夏巢接过水,声音还有些发颤,“它……它好像对琉璃有反应……”
黑羽眉头微蹙:“共鸣?还是排斥?”
“像是……排斥和躁动。”夏巢回忆着刚才的感觉,“不受控制,很危险。”
黑羽沉默了片刻,道:“这说明你的力量本质与她的血魅之力相克。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一面是,它天然能防御她。坏的一面是,这种对立可能会让力量更容易失控,也让她对你的兴趣……更加强烈。”
她看着夏巢,语气凝重:“你必须尽快学会控制它。在她找到方法绕过我,或者在你力量失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