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预示着不祥。一整天,夏巢都心神不宁,课本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他能感觉到琉璃若有若无的视线,如同柔软的蛛丝,缠绕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愉悦的期待。她知道,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她甚至在期待。
黑羽依旧沉默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但夏巢能感觉到她比平时更加警惕,冰蓝色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放学铃声如同赦令,又像是丧钟。夏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着黑羽走出了教室。
他们没有直接回春雪寮,而是如同往常“训练”一般,走向了学校后山那片熟悉的僻静树林。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四周愈发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黑羽停下了脚步。这里就是他们平时训练的地方。
“准备好了吗?”黑羽转身,看着夏巢,声音平静无波。
夏巢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但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
黑羽不再多言。她伸出双手,指尖在空中虚划,口中念诵着低沉而古老的咒文。随着她的吟唱,一道道淡银色的光线从她指尖流出,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迅速在空地周围交织、蔓延,形成一个将两人笼罩在内的、半透明的光罩。光罩上符文流转,散发出隔绝内外的稳固气息。
“结界已成。她会感应到力量的波动,很快就会出现。”黑羽收回手,退到结界边缘,身影在流转的符文后显得有些模糊,“记住,寻找你的‘锚点’,引导力量,而非被力量控制。我会在关键时刻介入。”
说完,她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结界之外,只留下夏巢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林间空地中央,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结界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夏巢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紧紧攥着拳头,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感受体内那蛰伏的力量。
几分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突然,结界边缘的银色光幕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阵剧烈的涟漪!
来了!
夏巢猛地抬头,看到结界之外,琉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棵大树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她今天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身紧身的暗紫色皮甲,勾勒出窈窕动人的曲线,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狩猎兴奋和猫捉老鼠般戏谑的笑容,紫眸中的金光几乎要实质般流淌出来。
“哎呀呀~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吗?”琉璃伸出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结界光幕,光幕上立刻荡漾开更加剧烈的波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被腐蚀。“看来,我的夏巢君今天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呢~”
她的声音透过结界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钻进夏巢的脑海,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
夏巢咬紧牙关,没有回应,只是更加努力地集中精神,在心中反复默念着黑羽的话——“守护”、“锚点”、“控制”……
琉璃似乎对他的沉默并不意外,她轻笑一声,绕着结界缓缓踱步,如同打量笼中猎物的猛兽。“怎么?你的‘守护神’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是觉得你已经足够‘成熟’,可以独自面对我了吗?还是说……她放弃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毒针,试图刺破夏巢的心理防线。
“让我猜猜……你们是想用我来‘激发’你的潜力?”琉璃停在夏巢正前方,隔着一层摇摇欲坠的光幕,紫眸紧紧锁定他,“真是个好主意呢~我也很期待,你这份隐藏的美味,彻底绽放时会是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她眼中金光大盛,周身猛然爆发出浓稠如实质的紫色雾气!那雾气并非漫无目的地扩散,而是凝聚成无数细小的、如同毒蛇般的能量触须,疯狂地冲击、腐蚀着结界光幕!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结界光幕上的银色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巨大的危机感和压迫感如同海啸般向夏巢涌来!他感觉呼吸一滞,胸口那股沉寂的力量终于被引动,开始剧烈地躁动、翻滚,灼热感瞬间传遍全身!但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温热,而是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痛苦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感同时涌现!
“对!就是这样!”结界外的琉璃发出兴奋的呼喊,攻击更加猛烈!“释放它!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不……不能……”夏巢痛苦地弓起身子,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撑爆了!脑海中闪过琉璃吸血时的场景,闪过她戏弄姜月柔时的笑容,闪过她宣布自己是“所有物”时的疯狂……恐惧、愤怒、不甘……种种负面情绪如同燃料,让体内的力量火焰燃烧得更加狂暴!
“吼——!”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双眼因为力量的冲击而布满了血丝,周身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不规则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与琉璃的紫雾相互碰撞、侵蚀,发出噼啪的爆鸣!
“不够!还不够!”琉璃尖叫着,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紫黑色能量光束,如同毒龙出洞,狠狠撞在已经布满裂纹的结界光幕上!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银色的结界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彻底炸裂开来!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落叶和尘土席卷一空!
失去了结界的阻隔,琉璃那庞大的、带着腐蚀与魅惑力量的威压,如同山岳般直接压在了夏巢身上!
“呃啊!”夏巢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体内狂暴的力量失去了束缚,更加疯狂地左冲右突,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只剩下琉璃那越来越近的、带着极致贪婪和愉悦笑容的脸庞。
“就是这样!完美的觉醒前奏!”琉璃一步步走近,紫眸中充满了病态的满足,“来吧,我的宝贝,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
她伸出手,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致命的紫黑色能量,直接抓向夏巢的心脏!她要的不是血,而是他此刻正在觉醒的、最本源的力量核心!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妈妈……”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哭腔的词语,毫无征兆地从夏巢几乎被力量撕裂的喉咙里挤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并非黑羽出手,而是夏巢自己。
在意识即将被狂暴力量和死亡恐惧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他眼前没有浮现琉璃的脸,也没有浮现黑羽冰冷的眼眸,甚至没有浮现姜月柔温柔的笑容……而是闪过一张早已模糊在记忆深处的、属于母亲的、温暖而模糊的笑脸。那是他童年仅存的、关于“守护”和“安全”的最原始印记。
紧接着,是黑羽一次次挡在他身前的清冷背影。是姜月柔递来安神茶时担忧的眼神。是他渴望回归的、平凡而宁静的校园生活……
这些看似微弱、与狂暴力量格格不入的“温暖”碎片,在生死关头,竟然奇迹般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坚定的“锚点”!
**他想要守护的,是这些记忆,这些联系,这个属于他的、作为“人”的世界!他不想变成怪物,不想失去自我!**
“我……不是……你的……东西!!!”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从夏巢口中爆发!
不再是痛苦的嘶吼,而是充满了决绝意志的宣告!
随着这声咆哮,他体内那原本狂暴无序、左冲右突的金色力量,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所有的灼热、所有的躁动,如同百川归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秩序,向着他的心脏、他的意志核心疯狂汇聚!
“嗡——!!!!!”
一道纯粹、凝练、仿佛由最纯粹的光明与生命能量构成的**金色光柱**,猛地从夏巢体内爆发出来,冲天而起!光柱并不粗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紫雾,将昏暗的林间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什么?!这不可能!!”琉璃脸上的兴奋和贪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她抓向夏巢的手,在接触到那金色光柱的边缘时,如同碰到了烧红的烙铁,发出“嗤啦”的灼烧声,紫色的能量瞬间溃散,她本人更是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弹开,狼狈地撞在远处一棵大树上,震落无数树叶!
她捂着自己焦黑冒烟的手,死死地盯着光柱中心那个缓缓站起身来的身影,紫眸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金光渐渐收敛,汇聚于夏巢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他站直了身体,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甚至隐隐散发着如玉般的光泽。眼中的血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他摊开手掌,一缕温和却蕴含着庞大生机的金色能量在他指尖跳跃、流转,如臂指使。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惊疑不定的琉璃,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琉璃,”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你的游戏,该结束了。”
这一刻,猎人与猎物的位置,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反转。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黑羽,看着光柱中宛若新生的夏巢,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名为“希望”的光芒。她喃喃自语:
“生命礼赞……果然是……传说中的‘守护者’血脉……”
而琉璃,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挫败后,看着夏巢那纯净而强大的金色光辉,眼中的恐惧迅速被一种更加扭曲、更加炽热的**占有欲**所取代。
她缓缓站直身体,擦去嘴角因为力量反噬而溢出的一丝血迹,脸上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疯狂、迷恋和势在必得的笑容。
“结束?不……亲爱的夏巢……”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你越是闪耀,我就越想……把你彻底染上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