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逃离与怨火

作者:甄剑云 更新时间:2025/10/2 14:21:26 字数:4888

老爷子殷鸿山没料到老妻反应如此激烈,当着儿子媳妇和孙辈的面直接顶撞他,甚至用了“刻薄”这样的词。他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鹰隼般的目光射向柳明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顽固:

“刻薄?我刻薄?明慧,你糊涂了!名不正则言不顺!殷家百年基业,传承有序,最重血脉清白、门楣体面!一个外室所出的私生子,如何能入我殷家族谱?如何能担得起‘长孙’之名?锦华他行事荒唐,丢尽殷家脸面,弄出这等污糟事,难道还要我笑脸相迎,认那来历不明的孽……”

他似乎还想用更恶劣的词,但看到柳明慧惨白的脸色和眼中强忍的泪水,以及旁边冴子抱着谦远下意识后退半步的惊惶,还有景远、铃凤几个孩子懵懂又害怕的眼神,后面更难听的话终究是噎在了喉咙里。但他眼中的冰冷和不容置喙没有丝毫动摇,那是一种根植于他骨髓里的、对“正统”近乎偏执的维护。

客厅里一片死寂。刚才的温馨祥和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剑拔弩张的冰冷。殷风华盯着父亲,眉头紧锁,想开口劝解又不知从何说起。北条冴子紧紧靠着丈夫,担忧地看着公婆。孩子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令人极度难堪的时刻——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突兀而响亮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来源,正是老爷子殷鸿山放在茶几上的私人手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部嗡嗡作响的手机上。

殷鸿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几乎是立刻伸手拿起手机,看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口吻:

“喂?……是我!……什么?!……嗯,知道了……很紧急?……好,我现在立刻回公司处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脸色“凝重”,眼神“锐利”,仿佛接到了什么天大的急事。

他利落地挂断电话,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脸色依旧难看、胸口起伏的柳明慧,沉声道:“公司有紧急事务,我必须立刻回去处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柳明慧,语气稍微放缓,但依旧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明慧,你今晚就留在这里,陪陪谦远,也陪陪风华他们。”

这话看似是让老太太留下享受天伦,实则是给她一个留下的台阶,也避免了自己离场后老太太独自面对这尴尬局面。

“风华,照顾好你妈和你媳妇孩子。”他最后对次子丢下一句,然后对柳明慧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玄关走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威严,但脚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仿佛急于逃离这个被他亲手搅得冰冷尴尬的漩涡。

厚重的别墅大门在老爷子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凉的空气,也仿佛暂时隔绝了那场激烈的冲突。客厅里,只剩下手机铃声带来的短暂“解围”后,更深沉的寂静和弥漫的复杂情绪。

柳明慧老太太颓然坐回沙发,用手帕按了按发红的眼角,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她看着冴子怀中依旧熟睡、对刚才风暴浑然不觉的小孙子谦远,又看了看旁边几个被吓到的孙辈,最终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殷鸿山老爷子用最粗暴的方式离开了,留下了一地鸡毛,却也给了彼此一个冷静的空间,避免了当众更激烈的争吵。只是,那道横亘在父子之间、嫡庶之间的鸿沟,似乎更深了。

殷鸿山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次子的别墅,沉重的车门隔绝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妻子的愤怒目光,他靠在后座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烦闷都倾泻出来。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掠过,映照着他阴沉而疲惫的脸。

“去公司。”他沉声对司机吩咐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细听之下,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董事长。”司机恭敬应声,黑色轿车平稳地起步。

然而,车子刚驶出别墅区不久,老爷子的私人手机又固执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刚才被他匆忙挂断的“张教授”——中山大学退休的经济学教授张泽德,殷鸿山几十年的棋友兼老伙伴,相识超过40年的挚友。

殷鸿山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才有些烦躁地接通,语气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喂,泽德兄。”

“鸿山!搞什么名堂?”电话那头传来张泽德洪亮又带着浓浓关切和不解的声音,“刚才接电话跟见了鬼似的,说什么公司紧急,立刻处理?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挂了!再打还占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没见风华差不多一年,两父子喝多了?”张泽德显然被老爷子刚才那番“表演”搞懵了。

殷鸿山捏了捏眉心,面对这个相交多年的老友,那份强撑的“公事”架子瞬间垮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疲惫,甚至带着点罕见的倾诉欲。

“唉……别提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不是公司的事……是家里,一团糟。”

“家里?怎么了?风华那边出事了?”张泽德立刻紧张起来,他知道老爷子最看重次子风华一家。

“风华那边好得很,是锦华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提起长子,老爷子的火气又有点压不住,声音也提高了些,“今天在风华家看谦远那小子满月,本来挺高兴。结果……唉!看到风华一家和和美美,就想起锦华那档子糟心事!索菲娅那么好一个儿媳妇不要,偏要跟外面那个女儿搅和!还弄出个野……”

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野种”二字对着老友也实在难以启齿,换了个稍微委婉但依旧充满鄙夷的词:“……弄出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刚才一时没忍住,当着明慧和风华他们的面……说了几句重话。”

“……”电话那头的张泽德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消化这信息,也明白老爷子所谓的“重话”有多重。他太了解这位老友的脾气和对家族门风的固执了。

“鸿山你啊……”张泽德的声音带着几分了然和叹息,“还是那么大火气,那么较真。锦华是做得不对,可孩子……孩子总是无辜的嘛。明慧肯定心疼孙子,跟你急了吧?”

“哼!”殷鸿山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老友的猜测,“她……她竟然说我刻薄!当着儿子媳妇孙辈的面!为了那个外室生的……唉!”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那个词,但语气里的厌恶和不认同没有丝毫减弱。“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是原则问题!泽德兄,你是知道的,我们殷家……”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张泽德赶紧打断他即将开始的关于家族传承的长篇大论,知道再说下去只会火上浇油,“那你现在怎么办?真回公司?这大晚上的……”

“回什么公司!”殷鸿山没好气地说,“刚才那是没办法,找个借口脱身!不然当着儿孙的面吵起来,成何体统!”他顿了顿,一个念头迅速成形,“泽德兄,这样,你还在老地方等我?”

“在啊,棋盘都摆好了,茶也泡上了,就等你呢!结果你刚才……”

“行!我现在过去!”殷鸿山果断决定,“不过,得做戏做全套。”

他随即抬头,对前排的司机沉声吩咐:“小陈,把车开回公司本部,直接停到我的专用车位。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

“吓?”司机小陈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老爷子严肃的脸色,立刻心领神会:“是,董事长。”

“记住,”殷鸿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任何人问起,包括老太太,都说我回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了,明白吗?绝对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

“明白!董事长放心!”小陈立刻保证。

“嗯。”殷鸿山这才稍微放松了点,对着手机说:“泽德兄,听到了?我让司机把车开回公司停好。我现在在……”他看了看窗外,“在龙口西这边下车,打个车去你那儿。”

“哎哟,你这老狐狸,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张泽德在电话那头哭笑不得,“行行行,我等你!赶紧来吧,喝口茶,下盘棋,消消火!有什么话,跟老哥我说说!”

挂了电话,殷鸿山让司机在方便打车的地方靠边停车。他推门下车,夜晚微凉的空气让他精神稍振。看着自己的专车汇入车流,朝着龙腾集团总部的方向驶去,他这才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坐进普通的出租车后座,报出老友家的地址,殷鸿山靠在后座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车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飞速倒退,繁华而陌生。这一刻,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家族中说一不二的掌舵人,竟感到一丝难言的孤寂和深深的倦意。

家族的体面、嫡庶的正统,像沉重的枷锁,不仅锁住了那个不被承认的孙子,似乎也锁住了他自己。他需要一个地方,暂时卸下这身沉重的铠甲,哪怕只是和老友喝杯茶,下一盘棋,说说那些无法对家人言说的烦闷。出租车载着他,驶向一个能短暂喘息、远离家族风暴的避风港。

在老爷子离开不久后,柳明慧老太太的心情也安定了下来。看着母亲抱着孙子再次露出笑容,家里恢复了三代同堂的温暖气氛,殷风华才松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中国上海

与广州天河殷风华别墅的暖意喧闹截然不同,上海西郊这栋殷家大少殷锦华低调奢华的别墅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冷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无人欣赏的庭院,昂贵的音响系统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沉闷。

殷锦华穿着丝质睡袍,面色阴沉地坐在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上,手中捏着一张烫金的请柬。请柬上清晰地印着:

恭贺殷谦远小公子弥月之喜

落款是殷鸿山、柳明慧敬邀。

茶几对面,坐着他的情妇范薇薇,三十几岁的她容貌艳丽,保养得宜,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此刻却难掩脸上的不甘和怨愤。她身边,是他们12岁的儿子,殷皓轩。男孩继承了父亲的眉眼和母亲的好样貌,但眉宇间却凝结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戾气,他紧抿着唇,盯着父亲手中的请柬,眼神像淬了冰。

在殷锦华身后,笔直地站着他在龙腾集团最得力的心腹,现任集团财务部副总监秦文和。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指节修长的手正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紫砂茶杯沿,动作舒缓而恒定,仿佛在品味香茗,又像是在计算着无形的筹码。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和、理性、值得信赖的气息,与客厅里的压抑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

而坐在靠近落地窗位置,正低头安静翻阅着一本时尚杂志的少女,则是殷锦华与原配意大利财团独女索菲娅生的女儿——殷铃鸾。她继承了母亲深邃立体的五官和父亲的高挑身材,气质沉静优雅,带着超越年龄的从容。

她刚从意大利探望母亲回来,给弟弟皓轩带了礼物。虽然父母分居多年,她与母亲索菲亚感情深厚,但也深知父母因家族利益无法离婚的无奈。对于同父异母的弟弟皓轩,她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因他的处境和聪慧,对他格外疼惜,常常充当父亲与母亲之间微妙的沟通桥梁。她也是这个家里,皓轩为数不多真正亲近和信赖的人。

“呵,”范薇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满月宴?老爷子老太太亲自发帖,可真是给足了那位岛国二少奶奶和那个‘正宫’嫡孙的面子!” 她把“正宫”和“嫡孙”咬得极重。

殷锦华将请柬扔在茶几上,烦闷地灌了口酒。

殷皓轩愤然质问:“爸,这请柬,是给我们三个的?还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殷锦华语塞。

秦文和适时地放下茶杯,动作轻柔无声。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薇和皓轩,最终落在殷锦华脸上,声音平和得像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项目预算:“锦华总,‘阖府’二字,写得颇有深意。依文和浅见,老爷子此举,一则全了礼数体面,二则……也是一次无声的提醒。”

他微微一顿,声音依旧温和,“提醒界限,提醒身份。贸然逾越,恐非智者所为。索菲亚夫人虽深居简出,但菲拉格慕家族的目光,始终未曾远离。”他的话如春风拂面,却字字如冰锥,精准地刺在“名分”的痛点上,并巧妙地将意大利势力的压力也摆了出来。

殷皓轩听到秦文和的话,尤其是那隐含的“只身前往”和提及“索菲亚夫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中戾气更盛:“爷爷他眼里只有二叔和他那个刚出生的宝贝孙子!我呢?我算什么?我才是殷家的长孙!就因为我妈不是他意大利那个儿媳妇?就因为我是‘外室’生的‘野种’?!”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怨毒和自伤。

“皓轩!住口!不许这么说自己!”范薇薇尖声叫道,脸上血色尽褪,儿子的话像刀子一样捅在她心窝上。她最恨的就是这个身份,这个永远见不得光的标签!

“够了!”一直安静的殷铃鸾突然合上杂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制止力。她站起身,走到皓轩身边,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带着安抚的力度。她看向父亲和秦文和,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文和叔,爷爷的请柬写的是‘阖府’,自然包括了爸爸现在的家庭成员。至于我母亲那边,她向来通情达理,不会干涉爸爸的家事。”她这话既是说给秦文和听,也是说给父亲听,更是在维护皓轩和范薇薇在这个家中的“名分”,虽然这名分在老爷子那里形同虚设。

她转向殷皓轩,声音柔和下来:“皓轩,别激动。爷爷他……有他的考量。但你是爸爸的儿子,是我的弟弟,这点谁也改变不了。”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皓轩,“喏,给你的,宝格丽最新款的手表。”

皓轩看着姐姐递来的礼物,又感受到她话语里的维护,胸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份屈辱感依然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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