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奉孝在珠海看着眼前有望突破欧洲列强铁壁的破城枪,脸上露出极为兴奋的安妮亚式WAKUWAKU表情等待着殷风华和杨明彪前来时……
同日一早,中国广东开平莲塘里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村子旁边的水塘,水面泛着冷硬的铁灰色光泽,比夏日瘦削了许多。枯荷残梗蜷曲在岸边泥沼里,灰褐色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青石板巷道湿漉漉地反射着天光,断壁残垣上的嵌瓷色彩黯淡剥落。
最引人注目的,是散落在村落间或聚集成群、风格各异的碉楼。这些由早年侨汇建造的坚固堡垒,融合了中式屋顶、西式柱廊和繁复的灰塑装饰,在阴霾下沉默矗立,如同饱经风霜的卫士。
周添丁裹紧了印着水星魔女里面女主角小狸猫斯莱塔与其座机风灵高达的大衣,跟在母亲潘妙美身后,踏上了莲阳溪畔湿冷的青石板路。村口那几株盘根错节的老榕树下,即使在这阴沉的冬日,也依然围着一圈人。几个穿着厚实旧棉袄的老爷子,正围着一张磨得发亮的石桌鏖战象棋。棋子落在石板上的“啪啪”声清脆又带着点沉闷。
突然,一个戴着棕色绒线帽、胡子拉碴的老爷子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棋盘,操着口音浓重的开平话高声嚷道:
“骑马过海!周老四!你个车几时偷鸡食咗我只马?神唔知鬼唔觉!”
被点名的老头嘿嘿一笑,慢悠悠呷了口搪瓷缸里的热茶:“三叔公,系你自家老眼昏花睇唔真啫!明车明马,堂堂正正食你个!”
旁边看棋的几个老人也跟着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调侃着输棋的老头,带着浓重乡音的开平话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响亮。周添丁虽然听不太懂全部,但那句响亮的方言脏话“骑马过海”和热闹的气氛,让他觉得这阴冷的村子也多了几分生趣。潘妙美微微蹙眉,拉着他加快了脚步,绕开了那充满烟火气的棋摊。
穿过狭窄幽深的巷道,尽头便是周家那栋灰扑扑的八十年代二层水泥小楼,在村子的东北角显得突兀又寥落。粗糙的水泥墙面早已蒙上灰黑的水渍和斑驳苔痕,当初鲜艳的蓝色马赛克碎片在门楣上零星剥落。小院的水泥地坪裂开了缝隙,野草从缝隙里顽强钻出。低矮的门楼前,一个被十几只毛色混杂的走地鸡包围的瘦小身影早已等在那里。
那便是周添丁的奶奶陈月娇,老人家约莫六十五岁,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用黑色的旧式发网兜住。布满皱纹的脸庞被寒风冻得有些发红,但一双眼睛却努力睁大着,望向巷口的方向,带着殷切的期盼。她个子不高,背有些佝偻,让她站在开裂的水泥台阶上,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不稳。
“妈!外头冷,你怎么出来了!”潘妙美远远看到,心疼地喊道,快步上前搀扶住老人家的胳膊。
奶奶却顾不上冷,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绽开了花,她一把轻轻甩开媳妇的手,颤巍巍地往前迎了两步,浑浊的眼睛紧紧盯住跟在后面的周添丁,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激动:
“是阿丁?!哎呀我个心肝蒂!生得更高更靓仔了!” 她伸出枯瘦但温暖的手,一把抓住孙子的手,粗糙的掌心带着厚厚的茧子,却充满了力量。她仰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孙子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嘴里反复以乡下口音念叨着:“返来就好,返来就好! 快滴入屋,屋入边烧紧炭火,暖粒粒!阿嫲煲紧老火汤!”
一只圆滚滚黄毛茸茸的小土狗,兴奋地从屋内跑出来,围着添丁的脚边打转,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发出嘤嘤的讨好声。
老宅斑驳的门框上,褪色的门神年画在寒风中微微卷曲。门内,是昏暗的光线和旧家具熟悉的气味。门外,是奶奶紧紧攥着孙子的手,和那双饱经风霜却在此刻亮得惊人的眼睛,驱散了冬日的阴霾。
午后,奶奶指着后院的杂物房,她布满皱纹的手挥了挥,带着开平人特有的利落:“添丁,帮阿嫲整嘢下间房啦!滴旧嘢,唔要的就掉左佢,有用嘅就执好。”
母亲潘妙美拿着包包加了一句:“迪亚戈,我和你奶奶去开平市区一趟,你好好收拾一下。”
“好的!”
对于心思细腻、喜欢条理的周添丁来说,整理物品并非苦差。他挽起袖子,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在透过高窗的光柱中飞舞。他耐心地将蒙尘的农具、旧藤箱、褪色的年画一一清理归类。
一只体型敦实、毛色油亮的狸花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蹲在了高高的旧柜顶上,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带着一种审视和慵懒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监督”着添丁的工作。
就在整理工作接近尾声,清扫最角落的蜘蛛网时,他的脚无意中踢到了一个被旧麻袋半掩着的、毫不起眼的硬纸板箱。好奇心驱使下,他费力地将箱子拖了出来。拂去厚厚的灰尘,几个褪色、甚至有些破损的盒子露了出来。
“高达模型?”
作为一个小有成就的胶佬,周添丁的目光瞬间被盒子上的图案吸引——那赫然是几个极其粗糙、配色诡异、一看就是国产盗版的高达模型盒子。盒子上的机体名称和图案扭曲变形,充满了廉价感,被圈内戏称为答辩高达模型。
“这就是是老爸之前说过他小时候玩的盗版‘答辩’高达模型?” 周添丁今天终于亲眼见到父亲经常在和自己一起组装万代正版高达模型时,经常会感叹他自己小时候只能玩国产答辩高达模型时的样子。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个盒子,灰尘簌簌落下。盒子的主色调是一种刺眼的屎黄色,上面印着一个勉强能看出是高达头部的图案,线条模糊,像是用劣质油墨印了十几遍。
“哦……飞翼高达,Z高达,关羽高达……艹?阿宝专用……‘V’高达?” 当周添丁看到其中一盒他上的机体轮廓,明明是 RX-93 ν (Nu) 高达,估计是盗版厂商把 “ν” 误认为英文字母“V”。
再翻看下一个盒子,更是让他哭笑不得。盒子上左边画的是吉翁军机动战士老虎但却被P成红色,而在右边印着Z高达里戴着墨镜的克瓦特罗上尉,机体名字为:“马沙专用老虎”。
周添丁望着这个比万代官方还要创新的模型,立刻吐槽起来:“握草!我记得夏亚没有开过老虎吧?这马沙专用老虎是什么玩意?而且为啥要印裤袜脱落上尉?你以为是高达G世纪吗?”
而最后沉睡在最底的那个1比100的MG大盒更是成为了王炸,盒子上印着自由高达,但右下角却是阿斯兰的头像,在自由高达四个大字下面有一行小字:札多军王牌亚斯兰·察拉专用机。
“骑马过海!老爸当年玩的都是些什么逆天盗版啊!哈哈哈哈哈……” 周添丁模仿着刚才村口三叔公的语气,笑着摇头,之前因阴冷环境带来的些许压抑感被这些充满时代特色和地域特色的神翻译、神配图冲散了大半。
周添丁发现所有的模型都来自开平本地,一间名为“小班”的山寨模型厂。这些张冠李戴、粗制滥造的答辩模型,如同一个个荒诞又充满烟火气的时代切片,瞬间拉近了那个严肃深沉的父亲与少年添丁的距离。
他小心地打开这些充满“梗点”的盒子,里面的景象更是让他忍俊不禁:几个拼装歪歪扭扭、水口都没处理干净、涂装灾难级别的“答辩高达”模型,关节松垮,仿佛随时会散架。
除了高达模型外,还有一些周奉孝当年玩过的老旧玩具:同样充满年代感的迷你四驱车,马达裸露,轮胎磨损;边角卷起的盗版爆旋陀螺;几片没有外壳只剩下电路板的红白机游戏卡带;还有几沓用橡皮筋捆住的卡牌,有盗版游戏王卡,和一堆水浒英雄卡。
“原来老爸的童年是这样的……” 周添丁嘴角忍不住上扬,觉得平时严肃深沉的父亲形象瞬间接地气了许多。他将这些“宝贝”小心地放在一边,准备稍后清理。
在阿斯兰专用自由高达的盒子最低层,有一本老旧的中学语文课本,当周添丁拿起那本书时,立刻发现入手的感觉却不对——太厚,太软。翻开一看,周添丁瞬间瞪大了眼睛,脸颊微热。
里面根本不是课本,而是一本被精心伪装过的、纸张已经泛黄的日本泳装写真杂志,清凉大胆的泳装少女照片冲击着少年添丁的视觉。他下意识地快速翻动了几下,一张夹在里面的照片和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不同的纸片飘落出来。
周添丁先捡起了那张照片,那是一张边角磨损、色彩有些褪色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90年代典型蓝白运动校服的少女,站在校门前回头望向镜头,笑容明媚,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青涩与朝气。尽管年代久远,但周添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少女时代的母亲潘妙美。
他心中一震,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折叠起来的纸。纸张是那种印着浅绿色格子的、老式的大陆语文课作文纸,边缘已经毛糙发黄。他屏住呼吸,轻轻展开。
映入眼帘的字迹,虽然带着少年的稚嫩,却工整有力,力透纸背。但内容却让周添丁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是一封情书!一封父亲周奉孝在初中时写给母亲潘妙美的情书!
信的内容笨拙却无比真诚:
“潘妙美同学:
你好!
每次在走廊遇见你,阳光好像都特别亮。你说话的声音,像百灵鸟在唱歌(虽然我没听过真的,但书上都这么写)。你的作文写得真好,《我的外婆》那篇,我…偷偷学习了好几遍(真的!)。
这周六下午四点,学校后面小花园的石桌那里,如果你刚好有空…我们能聊聊《荷塘月色》吗?我有些读后感,想听听你的高见。我还带了新买的《科幻世界》第3期,里面有篇讲时间机器的,很有意思!
盼复。
初三1班 周奉孝
4月28日(周五放学后)”
这封尘封了近二十年的、未曾送出的情书,像一道电流击中了周添丁!他从未想过,那个在他心中如同精密仪器般冷静、似乎只对技术感兴趣的父亲,在少年时代竟有如此笨拙而热烈的情感!
震撼还未平息,他发现在箱子里还有一本老旧的笔记本。翻开内页,里面的内容让他再次目瞪口呆!
这不是作文,也不是日记,而是一部手写的、充满了极致中二气息的幻想小说!
主角名是名叫“奉孝·傲天·周”的少年,设定是精通上古魔法与未来机甲技术的传奇勇者。武器是一把名为“裁决之光”的魔剑,必要时还能召唤一台名为“逆鳞高达零式”的超级机器人。
故事的核心剧情非常简单粗暴:邪恶的黑暗大魔王囚禁了神圣光明王国美丽善良的“妙美公主”,而勇者“奉孝·傲天·周”的唯一使命,就是突破重重险阻,包括但不限于魔物军团、黑暗迷宫、邪恶科技堡垒等各种敌对势力,最终击败魔王,救回公主!
文笔充满了“虎躯一震”、“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留”之类的网络小说早期流行语,以及大量自创的、听起来很酷炫但逻辑不通的必杀技,如“飞天杀人流奥义α量子无限拔刀爆裂一闪”、“诸葛村夫连弩式喷射回旋连发无敌机关枪零式试作型改”、“Final惊天动地露娜米加粒子炮”等。
周添丁看得又是尴尬又是好笑,脸颊发烫,仿佛窥见了父亲最羞耻的秘密。但笑着笑着,他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柔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孤独而充满幻想的少年,在枯燥的学业和可能并不愉快的现实之外,为自己构建了一个热血又浪漫的幻想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是无所不能的英雄,而他倾慕的少女,是需要他守护的公主。周添丁将父亲的“宝藏”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便抱起了在外面的睡觉的小土狗和它玩了起来。
接近黄昏时分,奶奶和潘妙美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带着开平市区的烟火气和寒意。潘妙美忙着将买回的食材分类归置,奶奶则神秘兮兮地笑着,掏出一个盒子,递到周添丁面前:
“阿丁,睇下!阿嫲在市区个地摊见到!同你阿爸细个时玩机器人一样!老板话系最新款!大减价30蚊!送俾你玩!”
周添丁的目光落在盒子正面由数张分辨率不高、明显从不同来源粗暴拼接成的图片上,心里有如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盒子左边印着W剧场版里面的飞翼零式改,右边是水星魔女的斯莱塔,机体名字“水星魔女专用天使高达”,在右上角有一个蓝色正方形里面写住“小班模型”四个字。
“……”
周添丁被“小班”这家专注深耕答辩高达模型超过30年的厂商其发挥到极致高度的创意所震撼到无语,但当他抬头望了望奶奶殷切、纯粹、写满了“孙子快夸我”的眼神,所有吐槽和“握草”都卡在了喉咙里。
“……哇!”周添丁努力挤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有点夸张的笑容,双手郑重地接过这盒答辩模型,“谢谢奶奶!这个高达模型真的好……好特别!超级……有创意!跟爸爸当年玩的一样!我好……喜欢!”
奶奶听到孙子说“好喜欢”,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心满意足地拍拍添丁的手背:“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快D收好!”
周添丁捧着这盒沉重的“奶奶的爱”,感受着它粗糙的纸质和里面可能同样灾难的板件,无奈又温暖地笑了。他仿佛看到少年时代的老爸,也曾经这样多次无奈又珍惜地收下奶奶从地摊带回的答辩模型。
“对了,奶奶,我爸……他初中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周添丁装作不经意地问。
奶奶眯着眼回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你阿爸?细个就好聪明,读书好叻,次次考试都第一。就系朋友唔多。”
“那……他跟妈妈是初中同学吗?” 周添丁试探着问。
“系啊……” 奶奶点点头,“我都系后来妙美嫁入周家先知,妙美话佢无知比你阿爸低一届定同届……哎呀,唔记得拉。你阿爸当年从来都冇提过!佢要早话识得咁靓女嘅女仔,阿嫲早就催佢去追啦!”
周添丁心中了然。父亲当年不仅暗恋母亲,还将这份情愫深埋心底,甚至没有告诉最亲近的奶奶。那封未曾送出的情书,那本充满了“妙美公主”的幻想小说,都是少年周奉孝沉默而炽热的心事。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命运的齿轮在十几年后重新转动,让他在龙腾集团再次遇见了当年的“女神”,并最终携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