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光景,在韩风那烦人却有效的草药和絮叨中溜走。腹部的伤口终于结成了深褐色的、扭曲的硬痂,虽然偶尔用力时还会隐隐作痛,像有根生锈的铁丝在里面搅动,但至少不再流血,也不再让我虚弱得像个废人。
我靠在破庙腐朽的门框上,活动了一下肩膀。力量在缓慢回归,像冻僵的毒蛇在春日里逐渐苏醒,带着蛰伏已久的阴冷和躁动。手里太刀的重量感也重新变得踏实而亲切。是时候离开了。离开这座该死的破庙,离开那个满嘴“侠义”的中原苍蝇,还有那个总是用惊恐又复杂眼神偷瞄我的小鬼小葵。
“黑鸦兄,今日气色不错!”韩风那带着口音的倭语像块甩不掉的膏药,黏了上来。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我身后,依旧是那身青灰劲装,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脸上挂着那万年不变的、令人火大的真诚笑容。“久卧伤身,不如随我出去走走?活动筋骨,于伤势有益。”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散步?跟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我无数次想象过一刀捅穿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或者割开他那自以为坦荡的喉咙。但残存的理智(或者说,对几个月前他那惊鸿一瞥剑法的忌惮)死死按住了拔刀的冲动。打不过。至少现在,重伤初愈,没有十足把握。这种认知让我更加烦躁,像喉咙里卡了根刺。
“滚开。”我吐出两个字,冰冷得像淬过毒的钉子。
韩风却像没听见,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我的“冷言冷语”,将其自动解读为某种怪异的“默许”或“害羞”。他依旧笑吟吟地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像条忠心的、却极其碍眼的猎犬。我加快脚步,想甩掉他,他就默默跟上;我停下,他就驻足观望风景,还时不时点评两句“东瀛风光,果然别致”,气得我牙根痒痒。
就这样,我憋着一肚子邪火,身后缀着个甩不掉的尾巴,沿着一条荒僻的田埂漫无目的地走着。初春的风带着寒意和泥土的腥气,吹不散我心头的郁结。
就在我盘算着要不要干脆钻进树林,用点下作陷阱解决掉这个麻烦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和低语。
一个衣衫褴褛、枯槁得像老树根般的农夫,跪在一座低矮简陋的坟茔前。他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颤抖着抚摸粗糙的木牌,浑浊的老泪沿着深刻的皱纹沟壑淌下,声音嘶哑破碎:
“…老婆子…我对不住你啊…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地也种不动了…净拖累阿菊…她为了给我抓药…白天给人浆洗,晚上还要去码头扛包…人都瘦脱形了…老天爷啊…求求你了…收了我这条老命吧…别让我再拖累闺女了…让她…让她有条活路吧…”
字字泣血,充满了被生活彻底碾碎后的卑微祈求。
这场景,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刻意维持的麻木。许多年前,某个同样绝望的身影,是否也曾这样跪在某个角落,为着无法保护的亲人而祈求?不,那都是软弱者的哀鸣。我甩甩头,想把那不合时宜的念头甩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半旧羽织、腰间挎着太刀的浪人,晃晃悠悠地从另一条小路走了过来。他显然也听到了老农的哭诉,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露出一种看到猎物般的、饶有兴味的残忍笑容。他的目光像剔骨刀一样刮过跪在地上的老农。
“啧,老东西,活着也是受罪。”浪人停下脚步,手随意地搭上了刀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正好,大爷我新得了把刀,正愁没地方试试刃口利不利索。看你这样子,也算帮你解脱了。”
老农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填满。他看着浪人缓缓拔出的、闪着寒光的太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绝望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枯瘦的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等待着那终结一切的冰冷锋刃落下。
试刀!
熟悉的字眼,熟悉的场景!如同昨日重现!一股混杂着厌恶、烦躁和某种更阴暗兴奋感的情绪猛地冲上我的脑门!妈的!麻烦!
“住手!”一声清越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我甚至没看清韩风的动作,只觉身旁青影一闪!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他根本没有任何废话,长剑并未出鞘,连鞘带剑如同一条沉重的钢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砸向那浪人持刀的手腕!
“铛——!”
一声闷响!那浪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发难,而且速度如此之快!猝不及防之下,手腕剧痛,太刀差点脱手!他惊怒交加地踉跄后退几步,目光凶狠地瞪向韩风:“八嘎!哪来的中原蛮子!敢管大爷的闲事!”
韩风挡在老农身前,身姿挺拔如山岳,眼神锐利如鹰隼,用生硬的倭语喝道:“欺凌老弱,天理不容!你的刀,不该指向手无寸铁的平民!”
“平民?挡了武士试刀的路,就是妨碍!”浪人咆哮着,被激起了凶性,太刀一振,带着风声凶狠地劈向韩风!“找死!”
两人瞬间战在一起!刀光剑影(韩风此时长剑仍未出鞘,只用剑鞘格挡反击)交错,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韩风的身法飘逸灵动,剑鞘在他手中如同活物,点、拨、砸、扫,守得滴水不漏,隐隐压制着那浪人。
然而,麻烦才刚刚开始。
“大哥!怎么回事?”又有两个同样浪人打扮的家伙从路边的林子里钻了出来,显然是之前那家伙的同伙!他们看到自己同伴被一个中原人压制,又看到站在不远处、同样挎着刀、一脸阴沉的我(他们显然把我当成了韩风的同伙),顿时凶相毕露!
“妈的!还有帮手!”“一起上!剁了这两个多管闲事的!”
两个浪人毫不犹豫地拔出太刀,杀气腾腾地朝我扑了过来!眼神凶狠,完全是把我当成了首要目标!
草!
我心中一万头野兽奔腾而过!关我屁事!我只是路过!是被那个白痴中原人硬拖着散步的!
看着那两把闪烁着寒光、带着腥风直劈而来的太刀,一股邪火混合着被逼入绝境的戾气,轰地一下在我胸膛里炸开!几个月养伤的憋屈,对韩风那套“侠义”的厌恶,对自己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的不甘,还有眼前这无妄之灾的愤怒,瞬间点燃了我骨子里最原始的杀戮本能!
看着那两把闪烁着寒光、带着腥风直劈而来的太刀,一股邪火混合着被逼入绝境的戾气,轰地一下在我胸膛里炸开!几个月养伤的憋屈,对韩风那套“侠义”的厌恶,对自己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的不甘,还有眼前这无妄之灾的愤怒,瞬间点燃了我骨子里最原始的杀戮本能!
“妈的!找死!”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再是之前面对韩风时的隐忍克制!身体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重伤初愈的滞涩感在生死威胁下被强行驱散!腰间的太刀呛啷出鞘!冰冷的刀光如同我此刻沸腾的杀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不退反进!迎着左侧劈来的刀光,我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侧滑切入!手腕翻转,太刀由下而上,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反撩对方持刀手臂的关节内侧!快!狠!准!对方用的是柳生新阴流的起手式“切落”,架势还算标准,但步伐虚浮,发力也嫌犹豫,显然学艺不精。
“嗤啦——!”
刀刃切开皮肉、斩断筋腱的撕裂声令人牙酸!那浪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软垂下去,太刀当啷坠地!鲜血狂喷!他所谓的柳生流防御在我这搏命的突进面前,脆弱得像张纸。
几乎在同一时间!右侧的刀锋已至!冰冷的寒意刺向我侧颈!是柳生流里常见的“正眼”突刺,意图逼我回防!但我根本没想守!拧身回旋,太刀借着旋转的力量顺势横扫!刀锋划出一道致命的银色弧光,直奔对方脖颈!这招毫无花哨,纯粹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出来的野路子,我称之为“饿鬼抄”——像饿疯了的野狗扑食,只求一击毙命,不管自身破绽!
“噗——!”
刀刃狠狠砍进了右侧浪人的肩颈连接处!巨大的力量和锋利的刀刃瞬间撕裂了肌肉和骨骼!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头颅带着一蓬血雨斜飞出去,无头的尸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冲了两步,才沉重地栽倒在我脚边,温热的血液溅了我半身!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刺激着我的鼻腔。胸腔剧烈起伏,腹部的旧伤在刚才的爆发性动作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眼前微微一黑。但握着刀柄的手依旧稳定,刀尖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刃锋缓缓滴落,砸在泥土里,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我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另一边。
韩风那边的战斗也已结束。他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青蒙蒙的剑光如同秋水流转,圆融绵密,却又在关键处爆发出羚羊挂角般的锋锐。那个试图试刀的浪人(用的也是蹩脚的柳生流)被他轻易挑飞了兵器,正捂着流血的手腕,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不解——他引以为傲的“名门”剑法,在这中原人面前如同儿戏。
韩风收剑而立,气息平稳,只是眉头微蹙地看着我这边血腥的场景,又看了看地上身首分离的尸体和断臂哀嚎的浪人,眼神复杂。那眼神里没有赞赏,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或者说是对我手段如此酷烈的…不认同?但他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转向我,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
“黑鸦兄…好快的刀,好狠的刀。东瀛剑法,果然讲究‘快准狠’三字真诀,韩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断臂浪人和那个面如死灰的俘虏,声音低沉下来,“虽然手段酷烈了些…但细想,或许你做的也没错。此等视人命如草芥、欺凌弱小的凶徒,活着…只会祸害更多无辜良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有时也是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
他似乎在试图理解,甚至是为我的杀戮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这让我更加烦躁。
“剑法?” 我嗤笑一声,声音因喘息和疼痛而沙哑,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自嘲,用刀尖随意地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我用的,不是什么狗屁名门。叫 ‘饿鬼抄’。” 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像荒野里刨食的饿鬼,只为活下去,什么招式都不讲究,怎么快怎么狠怎么来。“你呢?” 我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第一次带着一丝并非完全敌意的探究(或者说,是对危险源的评估),看向韩风手中那柄古朴的长剑,“你那是什么鬼画符的流派?慢吞吞的,像个娘们跳舞。” 我故意用粗鄙的言语刺激他。
韩风并未因我的讽刺而动怒,反而正了正神色,对着我,也对着他的剑,郑重地抱拳一礼:“在下所用,并非东瀛流派。此乃中原剑法,名为 ‘流云剑诀’。”
“流云剑诀?” 我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感觉比“侠”字更拗口。
“正是。” 韩风手腕一抖,长剑在空中挽了个极其柔韧流畅的剑花,青蒙蒙的剑光仿佛真的化作了流动的云气,飘逸灵动,却又蕴含着难以捉摸的劲力。“此剑法讲究‘心意圆融,劲力流转’,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重在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制敌而不轻取性命。”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断臂哀嚎的浪人和被我斩首的尸体,又补充道,“…不到万不得已,剑下留一线生机,是为仁心。”
仁心?留一线生机?
我看着地上那个被我斩首的家伙,无头的脖颈还在汩汩冒血。再看看那个抱着断臂、痛得几乎晕厥的废物。
留他们?
让他们养好伤,再去找那个老农和他女儿阿菊的麻烦?或者纠集更多的人来找我和韩风报仇?
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沾着血污的、冰冷刺骨的笑容,对着韩风,也像是对着地上那个还在哀嚎的断臂浪人:
“仁心?”
话音未落,我手中太刀毫无征兆地化作一道冰冷的残影!
“噗——!”
刀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那个断臂浪人因为剧痛而大张的嘴里!贯穿了他的后脑!哀嚎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刀锋搅动骨肉的轻微摩擦声。他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软倒,眼中最后的光彩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我缓缓抽刀,粘稠的红白之物顺着刃锋流淌。无视了韩风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怒意的脸色,也懒得去看那个被俘浪人吓得失禁的模样。
“看,” 我甩了甩刀上的秽物,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现在,他不会再‘祸害好人’了。”
风吹过田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老农早已吓晕过去。韩风握剑的手紧了紧,看着我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清澈的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韩风看着地上那具被贯穿口腔、死状凄惨的尸体,脸色铁青,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猛地抬头看向我,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毫不掩饰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
“黑鸦!你…你!未免太过极端了!他已断臂,失去战力,形同废人!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这…这岂是仁者所为?!”
他胸中的“侠义”与“仁心”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仿佛亲眼目睹了某种不可理喻的暴行。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等等…” 出乎韩风的意料,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冷笑着反驳或者无视。我缓缓直起身,甩了甩太刀上粘稠的血污和脑浆混合物,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我的目光掠过地上三具尸体,尤其是那两具穿着半旧羽织、使用柳生新阴流(虽然用得稀烂)的家伙,眉头第一次因为纯粹的麻烦而紧锁起来。
“你说得对。” 我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认同的冰冷。但这认同的对象,绝非韩风所想的“仁心”。
韩风愣住了,眼中的怒火被一丝错愕取代,似乎不敢相信我会“认错”。
但看韩风的表情我感觉他似乎又认定了,我肯定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对了,这些人用的柳生新阴流。” 我用刀尖点了点其中一具尸体的刀镡,那上面隐约能看到柳生家特有的家纹简化图案,虽然模糊,但足以辨认。“虽然练得像狗屎,但确实是柳生一脉的野狗。”
我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韩风那张惊愕的脸,又投向远处那个被韩风制服、此刻已吓得瘫软在地、屎尿横流的俘虏,最后落回韩风身上,语气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柳生一族…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货色。他们的人死在这里,还死得这么难看…” 我指了指那个被我斩首的和那个被捅穿嘴的,“…麻烦大了。他们一定会追查。柳生新阴流,名门大派,门人弟子遍布诸藩。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这才是关键!不是什么狗屁仁心道德,而是赤裸裸的、足以致命的现实威胁!杀几个不入流的浪人土匪,杀了也就杀了。但杀了挂着柳生名头的家伙,哪怕只是外围的、不成器的门人,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等于狠狠扇了柳生家一个耳光!那些高高在上的剑豪们,为了维护流派的威严和自身的地位,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像最阴狠的毒蛇一样,循着血腥味追查到底!
韩风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被凝重取代,眉头紧锁:“柳生新阴流…是那个名满东瀛的剑术大宗?” 他行走东瀛寻人,自然听说过柳生家的赫赫威名。“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报复?”
“不是‘会’,是‘一定’。” 我冷冷地纠正他,走到那个唯一还活着的、被韩风制服的俘虏面前。那家伙看到我走近,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连连磕头求饶:“大人!大人饶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跟着他们混口饭吃!求求您!别杀我!别杀我!”
我俯视着他,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滩烂泥。“废物。” 我低骂一声,没兴趣再动手。杀了他毫无意义,反而可能让柳生家更快锁定目标——毕竟,一个活着的、能描述凶手样貌(尤其是我这个特征明显的东瀛浪人和韩风这个扎眼的中原人)的目击者,有时候比尸体更能提供线索。
我转向韩风,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和催促:“不想被柳生家的高手围剿成肉泥,就赶紧处理掉这些烂摊子!埋了!动作快!” 我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还有这个,” 我踢了踢那个磕头如捣蒜的俘虏,“带上他!找个地方扔远点!让他滚!别让他死在我们手里!”
带上俘虏,是给柳生家留一个泄愤和追查的“线索”,让他们不至于立刻把全部怒火都倾泻在我们这两个“主犯”身上。扔远点,是争取时间。
韩风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明白了我的“认同”并非源于道德,而是源于对强大敌人和致命威胁的清醒认知。他看着我熟练地指挥处理尸体、安排俘虏去路,仿佛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麻烦事。那层因短暂“并肩作战”和“救人”而蒙上的、名为“侠义”的薄纱,此刻被彻底撕碎,露出底下冰冷、残酷、充满算计的底色。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我说的是对的。柳生新阴流的报复,绝非儿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不再纠结于仁心与杀戮,开始动手拖拽尸体。动作虽快,却带着一丝沉重。
“黑鸦兄…” 在拖拽一具尸体时,韩风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困惑,“难道…在这世上,解决问题…就只有以杀止杀这一条路吗?纵有万般理由,屠戮过甚…终究是造孽啊。以杀止杀,终非正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田埂边,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掏出怀里的布条,开始仔细擦拭我那把名为“饿鬼抄”的太刀。刀身上的血污被一点点拭去,露出底下冰冷、幽暗的刃光,映照着我同样冰冷、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
正道?
呵。
我只知道,活下去的路,往往是用别人的尸骨铺就的。柳生家要来?那就来吧。看看是他们的名门剑法快,还是我这“饿鬼”的牙口更利索。
田野的风,依旧带着血腥味,吹拂着我额前散乱的碎发。远处,是韩风默默埋尸的身影,和那个瘫在地上、如同烂泥般的俘虏。平静的表象下,一场由名门大派的怒火所掀起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