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那段关于幽谷仙宫、绝色宫主的离奇故事,像一缕抓不住的风,在我耳边吹过就散了。真假?无所谓。是他在尸山血海里臆想出的慰藉也好,是确有其事也罢,都跟我这荒野里刨食的饿鬼没半个铜钱的关系。
重要的是,腹部的伤疤终于彻底结痂、硬化,只余下用力时一丝丝细微的牵扯感。力量重新在干瘪的肌肉里奔涌,握着“饿鬼抄”的手感也恢复到了巅峰时的沉重与契合。这感觉,踏实。
只是身边多了两个甩不掉的“累赘”。
韩风依旧死皮赖脸地跟着,美其名曰“同路而行,互相照应”。他寻他的“月璃宫主”,我走我的荒野路,哪门子的同路?但忌惮他那深不可测的杀孽和“流云剑诀”,也只能由他缀着。至于那个小鬼小葵…她似乎认定了跟着我们(或者说跟着韩风)比独自流浪安全,也沉默地跟在后面,像条无声的影子。三人就这么以一种诡异而沉默的组合,沿着荒凉的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着。
海风带着咸腥和寒意,吹动我们破旧的衣衫。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黝黑的礁石,发出单调的轰鸣。小葵裹紧了身上那件早已破败不堪的红嫁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踩着沙滩。
就在这枯燥的跋涉中,异变陡生!
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两个轮廓奇特的船只!与我们常见的东瀛或中原船只截然不同!一艘船体狭长,船首雕刻着狰狞的兽头(维京长船),另一艘则显得更为厚重敦实(柯克船或类似)。它们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接舷战,船体上布满焦黑的痕迹和巨大的破损,船帆也破烂不堪,如同垂死的巨鸟翅膀。
此刻,厮杀并未结束!反而转移到了岸边的浅滩和礁石区!
两拨人正在那里进行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
一拨人(维京人)身材高大魁梧,金发或红发在阳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脸上涂抹着靛蓝或赭红的战纹,状若疯魔!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甚至赤裸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和浓密的体毛!武器是沉重的双手战斧、巨大的圆盾,还有狰狞的阔剑!他们的战斗方式狂野到令人窒息!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宣泄!战斧带着开山裂石的呼啸劈下,将敌人的盾牌连同手臂一起砸碎!阔剑横扫,直接将人拦腰斩断!断肢残骸和内脏在浑浊的海水中飞溅!他们咆哮着,如同受伤的巨熊,即使身中数刀,肠子流出,也要扑上去用牙齿撕咬敌人的喉咙!鲜血染红了沙滩和海水,浓烈的血腥味连海风都吹不散!
另一拨人(骑士与随从)则显得“有序”一些,但同样凶悍绝伦!为首的是一个全身包裹在厚重、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板甲里的骑士!他像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手持一柄巨大的双手骑士剑(Bastard Sword)!他的动作因为铠甲而显得沉重,但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轻易劈开维京人的盾牌和简陋的护甲!他身后跟着几个五大三粗、肌肉虬结如同岩石的壮汉(类似罗马角斗士或重装步兵),穿着锁子甲或鳞甲,手持短剑(Gladius)、重钉头锤(Morning Star)或巨大的战斧!他们结成简单的阵型,用盾牌抵挡着维京人疯狂的冲击,再用手中的重武器进行冷酷高效的反击!每一次锤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恐怖闷响!
这场面…
野蛮!狂暴!原始!
即使是见惯了血腥杀戮的我,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武士的刀法再快再狠,追求的也是“斩”的精准与效率,讲究一击毙命或迅速制敌。江户町人之间的械斗,也多是棍棒和短刀的混乱。但眼前这场厮杀…完全超越了“战斗”的范畴!这是最纯粹、最赤裸的毁灭!是力量与血肉最野蛮、最直接的碰撞!是**压倒人性的狂暴宣泄!那飞溅的碎肉、折断的骨头、被活生生砸扁的头颅、肠穿肚烂仍咆哮着撕咬的狂战士…构成了一幅冲击灵魂的地狱绘卷!
“天…天哪…” 旁边传来小葵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她死死捂住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晕厥过去。
而韩风,这个手上沾着“两千?一万?还是更多?”人血的怪物,此刻也彻底震惊了!他清澈的眼眸瞪得极大,瞳孔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剧烈收缩,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深沉的、源自本能的厌恶!他行走江湖,经历过战阵,见过无数厮杀,但眼前这种完全抛弃了“技”与“道”、只剩下最原始暴力和毁灭欲的野蛮搏杀,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何等…狂暴…野蛮的战斗方式!” 韩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眼中的悲悯和“仁心”在此刻被一种强烈的、想要阻止眼前这人间惨剧的冲动所取代!“不行!必须阻止他们!如此屠戮,有干天和!”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就要拔剑冲入那片血腥的修罗场!
我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力量之大,让韩风都微微一顿,惊讶地看向我。
“等等!” 我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如同钢铁堡垒般在人群中冲杀、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的骑士,“你看那个铁罐头!还有他身后那几个怪物!他们不是你能靠‘流云’就能‘制而不杀’的东西!” 我指着骑士身后一个壮汉用钉头锤活生生将一个维京战士头颅砸得稀烂的场面,“跟他们讲‘仁心’?你的‘流云’绕上去,他们的重锤就直接砸碎你的脑袋!”
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忌惮和警告。眼前的厮杀,其暴烈程度远超武士间的对决,更远非寻常土匪可比。那钢铁骑士的力量和防御,那角斗士壮汉纯粹的破坏力,还有维京狂战士那不死不休的疯狂…韩风的“流云剑诀”再精妙,在这种纯粹以力破巧、以命换命的野蛮战场,恐怕也会捉襟见肘!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韩风被我按住,看着那片如同绞肉机般的海滩,又看看我眼中罕见的凝重和警告,他紧握剑柄的手,第一次因为面对未知的、绝对暴力的威胁而微微颤抖起来。他眼中阻止的冲动与对现实危险的认知激烈冲突着。
而那片染血的海滩上,杀戮仍在继续。钢铁的碰撞声、骨骼的碎裂声、垂死的惨嚎和疯狂的咆哮,混合着海浪的轰鸣,奏响了一曲最原始、最残酷的死亡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