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穿透废弃渔屋残破的窗棂,在布满灰尘和鱼腥味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昨夜的血腥和紧张,但此刻,却多了一种更诡异的气氛——教学。
柳生雪姬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根粗大的梁柱上,依旧昏迷未醒,纯白的剑道服上沾染了灰尘和干涸的血迹,如同被玷污的雪莲。小葵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警惕又恐惧地看着我们。另一边,布鲁图斯靠在墙上,脸色惨白,肋下的伤口被罗兰用烧红的匕首(没有药,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粗暴地处理过,此刻正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罗兰如同沉默的钢铁雕像,守在自己战友的尸体(马克西姆斯被草草掩埋在外)和重伤的同伴身边,冰蓝色的眼眸偶尔扫过被缚的雪姬和我,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而我,正站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手中握着的是韩风那柄样式古朴的中原长剑。剑身狭长,重量比我的“饿鬼抄”轻了不少,握在手里感觉有些别扭。
“流云剑诀第一式,‘云起’。” 韩风站在我面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内伤未愈,但眼神却恢复了那种专注和清澈,仿佛昨夜的血腥和我的勒索从未发生。他缓缓摆出一个起手式,动作流畅圆融,手臂微抬,剑尖斜指地面,手腕放松,整个人的气息如同初生的云霭,看似松散,却蕴含着随时可以凝聚爆发的力量。“重心下沉,气息含于丹田,力由地起,贯于臂腕,而非蛮力催动。剑意如云,似散非散,似聚非聚…”
我皱着眉头,学着他的样子摆出姿势。重心下沉?含气丹田?力由地起?什么鬼东西!我战斗向来只靠瞬间的爆发和搏命的狠劲,哪管什么气息流转!我下意识地绷紧了手臂肌肉,手腕僵硬,剑尖直挺挺地指着前方,更像是一把随时准备捅出去的匕首,而不是什么“似散非散”的云。
“黑鸦兄,” 韩风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纠正,“不对。手臂太僵,手腕太死。放松,想象你的手臂是柔软的柳枝,剑是柳枝上流动的水珠…” 他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我紧绷的小臂肌肉上,一股柔和的暖流透入,试图引导我放松。
“啧!”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凶狠地瞪着他,“啰嗦!什么柳枝水珠!扭扭捏捏!像个娘们跳舞!” 我烦躁地收回剑,感觉浑身不自在。这所谓的“流云剑诀”,讲究的是“心意圆融”、“劲力流转”,与我信奉的“饿鬼抄”那种追求瞬间爆发、刁钻致命的搏命打法格格不入!每一个动作都让我觉得别扭、憋屈!
我忍不住回想起昨夜。
——趁布鲁图斯不备,阴险的背刺!
——用“生不如死”的复仇诱惑罗兰放弃当场击杀雪姬!
——趁火打劫,勒索韩风的剑法!
桩桩件件,都是我惯用的阴险伎俩,赤裸裸的“饿鬼”行径。
我故意用挑衅的眼神看向韩风,想看他是否会因此鄙夷、愤怒,或者至少表现出对我的不齿。毕竟,他口口声声“仁心”、“侠义”。
然而,韩风只是看着我甩开的手和烦躁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眼神里没有鄙夷,反而有一种…理解的复杂?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黑鸦兄,” 他再次开口,语气平和,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昨夜之事…虽然手段激烈了些,但细想,当时确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当时情况危急,布鲁图斯偷袭,罗兰阁下含怒出手,皆是杀招。若任其发展,无论是我,还是雪姬姑娘,甚至是你和小葵,都可能…玉石俱焚。” 韩风的目光扫过重伤的布鲁图斯和被缚的雪姬,又落回我身上,眼神坦荡,“你出手阻止了最坏的结果。虽然方式…”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颇为独特,但终究避免了更大的死伤。”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身处乱世,强敌环伺,有时…确实难有万全之策。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一线生机…哪怕是权宜之计,也…” 他没有说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默认了我的“阴险”在那种极端情况下,也是一种不得已的“方法”。
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
我盯着韩风那张写满真诚(至少看起来是)的脸,心中冷笑。这家伙…是在替我开脱?还是真的天真到以为我那纯粹是出于“避免更大伤亡”的“高尚”目的?他难道没看出我眼中赤裸裸的算计和对力量的贪婪?
不过…无所谓。他怎么想是他的事。只要他履行承诺,把这烦人的剑法教给我就行。
“哼,废话少说!” 我压下心中的嘲讽,重新举起那柄别扭的长剑,按照他说的,尝试放松手臂,让力量沉下去。动作依旧生涩僵硬,但至少不再像根绷紧的钢筋。“再来!这‘云起’,到底怎么‘起’?!”
韩风点点头,不再多言,重新摆开架势,一丝不苟地示范、讲解、纠正。他的耐心好得惊人,仿佛昨夜的血仇、我的人质威胁、以及我这粗鄙不堪的“学生”,都无法动摇他传授武艺的专注。
阳光透过破窗,在地面上缓缓移动。角落里,雪姬长长的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布鲁图斯的呻吟声时断时续。罗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视着屋内的一切。
而我,这个满手血腥、满心算计的浪人,正无比别扭地、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耐烦,学习着一种名为“流云”的、与他本性截然相反的剑法。每一次尝试放松手腕,每一次试图“劲力流转”,都让我感觉像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这扭捏的剑法…真是折磨人!
但为了那份力量…这点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我咬紧牙关,再次挥动手臂,试图让那柄该死的剑,像“水珠”一样“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