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那句冰冷到极致的“卑劣…无耻…”之后,房间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仇恨如同凝固的毒液,在空气中无声流淌。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欣赏着她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火焰。这种掌控他人情绪的感觉,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感。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雪姬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但少了之前的审判意味,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显然在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脱身之策。
“你们…” 她顿了顿,冰魄般的眼眸扫过我,又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无形的威胁,“…究竟意欲何为?若是想用我换些金银财物,或是…” 她似乎想提及之前的污言秽语,但终究难以启齿,只是冰寒的目光更甚,“…或是其他龌龊心思,趁早死了这条心。柳生家的女儿,不会成为你们勒索家父的工具,更不会…”
“哦?” 我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向前踱了两步。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试探,以及那瞬间的停顿。就是那个瞬间! 当我说出“侵犯”二字时,即使是她这样心如冰封的剑道天才,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属于人类本能的恐惧!虽然短暂,但真实存在!这份恐惧,就是撬动她坚固心防的缝隙!
“怎么?” 我故意用轻佻的语气反问,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戏谑,“柳生大小姐,这是害怕了?还是…突然大发慈悲,打算放过我们这些‘鼠辈’了?” 我刻意模仿着她之前的用词。
雪姬的呼吸似乎微微一滞,但她立刻用更深的冰寒覆盖了所有情绪波动,声音如同冻结的刀锋:“痴心妄想!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感,“我的生死,我的去留,皆由父亲大人定夺。柳生新阴流的尊严,不容亵渎,更不容交易!”
“由你父亲定夺?” 我冷笑一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关键,“很好。那我们就等着,看看你那位‘父亲大人’,愿意为他的宝贝女儿…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我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海风掩盖的脚步声!
不是韩风他们沉重的步伐,也不是小葵那种细碎慌张的脚步。这脚步声轻盈、稳定,带着一种刻意的规律感,仿佛在丈量距离。
来了!
我和雪姬的目光瞬间同时投向那扇破败不堪、勉强遮掩的门板!雪姬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一片寂静。
随即,一个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用的是标准的、带着京都腔调的倭语:
“柳生新阴流门下,使者柳生宗次郎(Yagyuu Soujirou),奉宗严大人之命,求见。”
使者!
柳生家的反应…好快!
雪姬的身体似乎瞬间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恢复了那副冰封雪塑的姿态,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复杂。
我心中冷笑。石舟斋老鬼果然坐不住了!派使者?而不是直接大军压境?看来他宝贝女儿的份量,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进来。” 我沉声应道,同时身体微微调整,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饿鬼抄”上,左手则自然地垂在身侧,但指尖已悄然扣住了袖中暗藏的苦无。门被缓缓拉开。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身材修长挺拔,穿着一身没有任何家纹标识的深蓝色朴素剑道服,腰间悬着一柄同样朴素的太刀。面容平凡,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站在那里,气息内敛得如同普通人。但正是这份极致的平凡和内敛,反而透露出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感!这是真正的高手!
柳生宗次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血腥味浓郁的屋内,掠过被缚在梁柱上、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的雪姬,最后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打量物品般的审视。
“阁下便是昨夜在旅馆…招待了雪姬小姐的人?”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询问天气。
“招待?” 我嗤笑一声,对这个用词不置可否,“算是吧。石舟斋大人有何指教?是打算付‘赎金’了,还是…准备给令媛收尸?” 我故意将“收尸”二字咬得很重,目光挑衅地看向雪姬。
雪姬紧抿着嘴唇,冰寒的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没有听到。
柳生宗次郎对我的挑衅和威胁置若罔闻。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素白信笺,双手平举,动作一丝不苟,如同进行某种仪式。
“宗严大人手书在此。请阁下过目。”
他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将信笺微微向前递出。意思很明显:需要我亲自去取。
考验?陷阱?
我眼神微眯。这家伙看似恭敬,实则步步为营。
“哼。” 我冷哼一声,并未立刻上前。目光在柳生宗次郎平静的脸上和那封素白的信笺之间来回扫视。空气仿佛凝固了。雪姬的目光也似乎被那封信吸引,冰封的眼底深处,难以察觉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决绝?或许还有一丝…对未知命运的忐忑?
石舟斋宗严…这个东瀛剑道界的泰山北斗,面对爱女被俘的奇耻大辱,会开出什么条件?
是雷霆震怒下的死亡通牒?
还是…忍辱负重的妥协?
风暴的中心,此刻凝聚在这封薄薄的信笺之上。渔屋内的死寂,被门外呜咽的海风衬得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