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屋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粘稠的油污糊在口鼻。刀疤脸的尸体趴在血泊里,眼睛瞪得溜圆,似乎还在惊愕自己死在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浪人手里。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右臂的剧痛让我几乎抬不起来,左肋和大腿外侧火辣辣的,血水混着冷汗,在破烂的衣服下不断渗出,黏腻而冰冷。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海风呜咽交织。
“等…等着…” 门外远处那喽啰色厉内荏的吼叫被风吹散。
等着? 我扯动嘴角,尝到血和汗的咸腥。好啊,黑风寨?一群渣滓。老子烂命一条,等着就等着。
但…不能在这等了。
这破屋就是个靶子。血腥味会引来野狗,更会引来真正要命的家伙——无论是黑风寨的报复,还是…柳生家或者罗兰那条疯狗。我死了无所谓,像条野狗一样烂在这里也无所谓。可是…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移向角落。
小葵还蜷缩在那里,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那身大红嫁衣的领口被撕裂了一大片,露出底下冻得发青的纤细脖颈和一小片瘦弱的肩膀。她死死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证明她还活着。刚才那场血腥的屠杀,那几个土匪淫邪的目光和污言秽语,还有我如同恶鬼般捏碎喉咙、捅死刀疤脸的景象…恐怕已经深深烙进了她幼小的灵魂里。
烦。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石头砸进心湖。
太他妈烦了!
这小鬼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哭哭啼啼,瑟瑟发抖,还得老子分心!在这鬼地方,我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拿什么护着她?刚才那三个土匪就差点要了我的命!再来几个?或者来的是柳生家的忍者?罗兰那个铁罐头?老子骨头渣都不够他们啃的!
一股强烈的、想要摆脱的冲动涌了上来。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这个念头闪过,但目光扫过她那身刺眼的红嫁衣碎片,还有那瘦小无助的身影…心里那根该死的刺,又他妈动了一下!妈的!要不是因为她…老子至于跟那几个杂碎拼命?
不行。
不能丢下。
至少…不能让她死在这里,死在土匪或者野狗嘴里。
一个清晰(也是唯一可行)的念头冒了出来:去找韩风!
那个满脑子“侠义”和“情痴”的疯子!他不是自诩“仁心”吗?不是临走前还假惺惺地说“小葵就拜托你照看”吗?那就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他!让他去头疼!让他去保护!他武功高强(虽然现在也半残),他古道热肠,他最适合干这种事儿!
而且…韩风。
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人闯柳生家…十有八九是栽了。死了最好,省得烦我。万一…万一他还没死透呢?万一他被抓了?柳生宗次郎那封信…那个“月璃的遗物”…石舟斋老鬼设下陷阱,未必会立刻杀他,说不定想拷问点东西?或者拿他当诱饵?
找到他。把麻烦小鬼扔给他。然后…
然后老子该去哪去哪。是等着黑风寨来报仇,还是找个地方彻底烂掉,都他妈随缘!
打定主意,一股狠劲支撑着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又栽倒。我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墙壁,一点点挪到刀疤脸的尸体旁。强忍着恶心,在他身上摸索了几下,翻出几个干瘪的钱袋和一小块硬邦邦的干粮。聊胜于无。
我又捡起地上那把沾满血、沉重粗糙的短刀,用破布胡乱擦了擦,插在腰间。没有“饿鬼抄”的冰冷契合感,只有沉甸甸的累赘和不适。
做完这些,我已经气喘如牛,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我看向依旧缩在角落、抖个不停的小葵。
“喂!小鬼!” 我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不耐烦。
小葵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和灰尘,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看着我如同看着择人而噬的恶鬼。
“起来!” 我粗暴地命令,“跟我走!去找韩风那个白痴!再磨蹭,把你扔这儿喂狗!”
听到“韩风”的名字,小葵眼中的恐惧似乎被一丝微弱的希冀取代,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大概是对我的)。她瑟缩着,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但显然吓坏了,双腿发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废物!” 我低骂一声,忍着剧痛,踉跄着走过去。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我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粗暴地抓住她背后的衣服,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啊!” 小葵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闭嘴!” 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再出声把你舌头割了!”
她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左臂伤口被牵动的剧痛,还有胸口翻涌的气血。带着这个小拖油瓶,去找那个可能已经死掉的韩风…真他妈是嫌命长!
但别无选择。
我拖着小葵,像拖着一个人形包袱,一步一挪地,极其艰难地走出这座如同地狱般的破败渔屋。外面,灰蒙蒙的暮色笼罩着荒凉的海滩,冰冷的海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带着咸腥和自由的气息,却也带着无边无际的危险。
回头看了一眼那血腥的修罗场,我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冰冷。
走吧。
去找韩风。
把这麻烦甩掉。
至于路上会遇到什么…柳生家?罗兰?黑风寨?或者别的什么牛鬼蛇神…
妈的,来吧。
我紧了紧腰间那把粗糙的短刀,拖着小葵,像两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一头扎进了苍茫的暮色之中。每一步都沉重而疼痛,通往未知,也通往可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