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那声震怒的咆哮还在林间回荡,如同受伤巨兽的嘶吼,震得树叶簌簌落下。他赤红的双目如同燃烧的熔岩,死死锁定在手里剑射出的方向,巨大的骑士剑拖在身后,蓄势待发,仿佛随时要将那片密林连同里面隐藏的敌人一同碾碎!
密林深处,一片死寂。
然而,这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一道身影,如同月下惊鸿,悄无声息地从一株高大的杉树后飘然而出,轻盈地落在狼藉的空地边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是一个女子。
她的出现,让这片充满血腥和暴戾的修罗场,瞬间被一种不真实的、近乎梦幻的光华所笼罩。
她穿着一身极其素雅、却又绝非人间凡品的月白色长裙。衣料如同流动的月光,轻薄飘逸,在暮色渐沉的林间泛着柔和的微光。裙摆无风自动,勾勒出她修长窈窕、近乎完美的身姿。乌黑如瀑的长发并未束起,柔顺地披散在身后,衬得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一小片锁骨肌肤,细腻莹白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深邃、如同蕴藏着整片星空的寒潭!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空灵,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眼底留下痕迹,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洞悉一切的智慧。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令人屏息的、如同九天皓月般清冷绝伦的气质弥漫开来,与这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镇压了所有的狂暴气息。
美丽绝伦! 这个词仿佛是为她而生,却又显得如此苍白!
罗兰看到这女子,赤红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暴怒和杀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如同被浇了滚油般轰然暴涨!他巨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手中的巨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又是你!” 罗兰的咆哮如同炸雷,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和一种被屡次戏弄的狂怒!“阴魂不散的三流巫女!三番两次坏我的事情!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巫女?” 那女子开口了。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撞击玉石,清冷悦耳,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淡淡的疏离。“卡斯蒂利亚的莽夫,你的狂妄与你的力量一样,令人厌倦。”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罗兰身上破损的铠甲和狰狞的伤口,如同在看一件残破的器物。“上次在‘沉船湾’,你屠戮无辜渔民,我阻你。这次,你追杀我东瀛武者,我亦阻你。何来‘坏你事情’?不过是替天行道,除魔卫道罢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和林木的呜咽,每一个字都带着奇特的韵律,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人的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
灌木丛中,重伤的雪姬挣扎着抬起头。当她看清那月白身影的瞬间,冰魄般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狂喜、激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她不顾重伤和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颤抖变形:
“宫…宫主大人?!月璃宫主!是您吗?!”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炸开了锅!
月璃?!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脑海!
韩风!那个疯子!踏遍东瀛、九死一生也要寻找的“故人之后”!玉蟾宫主!那个在他口中清冷如月、空灵似仙的绝色女子!那个他为之甘愿闯入龙潭虎穴的名字!
竟然…是她?!她没死?!她就在眼前?!而且…还救了雪姬?!
巨大的震惊让我瞬间失神,连伤口的剧痛都暂时忘记了!韩风拼了命要找的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出现了?!
而雪姬那声充满敬仰和依赖的“宫主大人”,更是透露出一个惊人的信息——柳生雪姬,柳生新阴流的宗家嫡女,竟然认识月璃!而且称呼如此恭敬!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极度的震惊和复杂,死死盯住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月璃那双蕴藏星空的眼眸,极其平静地朝我和小葵藏身的树干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淡漠无波,如同掠过路边的尘埃,没有丝毫停留。仿佛我们这两个狼狈不堪的存在,根本不值得她投注半分注意。
然而,就在月璃目光移开的瞬间!
灌木丛中的雪姬,也顺着月璃那极其短暂的一瞥,看到了树后露出半张脸、满脸血污和震惊的我!
刹那间!
雪姬那双刚刚还因为见到月璃而充满激动光芒的冰魄眼眸,瞬间被极致的冰冷、厌恶和刻骨的恨意所充斥!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杀机,狠狠刺在我脸上!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她重伤垂死,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滔天恨意——那是对绑架者、对侮辱者、对导致柳生家(可能)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的最深沉的憎恶!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虽然没发出声音,但那口型分明是在说:
“卑劣的…渣滓…”
这厌恶的目光,比罗兰的巨剑,比月璃的淡漠,更让我心头一窒!一股混杂着耻辱、愤怒和被彻底否定的冰冷感,再次涌了上来。
空地上,三方(或者说四方?)对峙,气氛诡异而紧张到了极点。
罗兰的怒火在燃烧,巨剑指向月璃:“替天行道?就凭你这装神弄鬼的把戏?!今天!连同你和这柳生的贱人!一起埋葬在这里吧!” 他咆哮着,巨大的骑士剑再次扬起,狂暴的力量开始凝聚,目标锁定了月璃!
月璃依旧静立如月下仙株,面对罗兰的滔天杀意,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是轻轻抬起了那只如玉雕琢般的素手,指尖似乎有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流光萦绕。
“冥顽不灵。”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而灌木丛中,雪姬挣扎着想爬起来,目光死死盯着月璃,充满了祈求:“宫主…救我…”
我和小葵,如同风暴边缘的两粒尘埃,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滔天的恨意、杀机所淹没。韩风追寻的月璃出现了,却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至少是雪姬那边)。雪姬恨我入骨。罗兰要杀光所有人…前路,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