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没得选呐。”
世界上所有的不公平都是因为当事人的能力不足导致——言论本身虽然绝对，用在此时的殷修身上倒无比合适。
倒在床板上，殷修枕着手臂，浓烈的睡意不断袭来。
也不是说饭食里掺了***之类的东西，尚未结束的神术在持续消耗殷修的心神，他就只是累了而已。
这种体验，让殷修想起被抓进卡洛特宫廷拷问室的犯人，被执行睡眠剥夺的刑罚。
拷问官们通过持续刺激（强光、噪音、针刺），轮番拷问，拉伸躯体等手段，故意阻止囚犯入睡或保持睡眠状态，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如果还有被降职到这个位置的魔导师，那么折磨的繁多花样还能更上一层楼，囚犯轻则魔力链路崩溃，重则人格裂解，丧失神智。
“我怎么在想这些事...这些糟糕的记忆，早就该舍弃了...”
过往的经历在心中留痕，哪怕只是目见，都会积攒难以倾泻的重压。
殷修看着自己磨得粗粝的双手，对苏菲所说的阅历之别渐渐入木三分。
但感情的事不能太自负，把她当傻子耍，结果是愚弄自己。
说到底，我就没有正经谈过恋爱，顶多是galgame玩得不少，纸上谈兵罢了。
“刀疤是好兄弟，王女是上司，克罗宁德只有一面之缘，卢卡斯，茴香...嘶...”
不能再想了，再想要郁郁了。
殷修紧着把东西吃完，打算用剩下的时间硬睡一觉，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开摆。
......
......嗒哒
......嗒哒哒。
“锵...吱——”
没摆多久，牢门处传来尖锐、干涩、沉重且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碰撞声。
发出这样的声音，证明牢门大开，以及年久失修。
殷修起身一看，来人并不是要提他出去伏法，她的目的殷修猜都猜不到，因为这就不是一个现在有理由来这间牢狱的家伙。
“很高兴又见面了，丽兹会长，你是来探监的吗？”
站在门口拿着一串钥匙的家伙，正是在公爵手下戴罪立功的丽兹，她的出现毫无疑问，又一次证实了命运的安排。
和殷修重逢，丽兹的脸上杂糅着敬重、感谢与兔死狐悲的情绪，在监牢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忧伤。
“你怎么被关进监牢里了？”
“我更想知道，你怎么会来帮我开门？”
“...先出去吧，在这里拖太久的话，城堡的人可能会发现。”
丽兹有些紧张地移开目光，背后的妖精之翼若隐若现，看上去承受了很大压力。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管殷修因为什么理由入狱，她敢私自打开牢门，被城堡方面抓住，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问题是，城堡的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丽兹以为自己行事隐蔽，可实际情况呢？
且不论从星辰窥视命运，具有一定预知能力的露米娜。光凭女仆长奥兰疑似王级的战力和对城堡的熟悉，有谁能在她眼皮底下干出劫狱之事？
就算监牢年久失修，洛里斯城堡的兵力又不是被他搬空了，临时安排一个小队巡逻，再布设感应法阵，真铁了心要禁锢殷修，丽兹是不可能摸得进来的。
何况，还有红龙公爵这个最大的幕后黑手，她的想法才是决定殷修何去何从的关键紧要。
——放任丽兹私开监牢，显然是公爵默许的结果。
殷修沉默了一会，还是跟着丽兹一起出逃了。
流光夜月之下，1.5人与0.5精灵携手出逃，骑上事先准备好的角马，沿小径偷渡扭曲森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丽兹会长。”
骑行路上，殷修仍对她营救自己的原因耿耿于怀。
放弃在洛里斯城堡安稳的生活，毅然决然选择帮助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出逃，怎么看都像是被冲动冲昏头脑才会做出的事。
被他的问题叫住，丽兹放慢马步，话涌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自觉关系不够靠近，丽兹终究还是没有反问出“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认为这是在撒娇），诚恳地道出由来。
“我很感激你帮我争取到戴罪立功的机会，所以想要找机会报答，这是协助你越狱的动机。那间牢狱是我曾经被关的地方，我经常去那里打扫，所以我会知道你关在那。”
原来如此。
殷修点了点头，旋即又问她为什么要去清扫监狱，难不成是半精灵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习俗？
“不，不是，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握着缰绳，丽兹露出很勉强的笑容解释。
“我毕竟是受你的荫蔽才得到赎罪机会，但我犯下的过错并不会因此消失，如果哪天公爵大人真的要治我的罪，我是逃不了的。”
所以就提前打扫监狱方便以后入住？
殷修被她的想法惊住，不禁问道：“就算你勤勤恳恳地做了那么多事也一样？”
“根基就是错误，铸成高墙也会崩塌。”
丽兹摇了摇头，没有心存幻想。
她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言明，那就是她的赎罪是建立在殷修的分量上。
如果他失势，那她也会跟着失去价值。
附庸（奴隶）的存在就是这样孱弱，雷霆雨露降下，如何有选择的空间呢？
殷修终于知道她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念头从何而来，这个半精灵是有大智慧傍身的。
“是啊，权力只会对权力的来源而非需求者负责，你的选择未必是冒险。”
等待与出逃的选择被架上天平，而殷修的入狱如同一枚砝码，加重了“出逃”那一侧的重量。
“你有什么计划吗？”
“嗯...没有具体的计划，但我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里。”
丽兹摊开自己的旅行计划，讲述起熔炉之国的美好。
曾在城堡宴会对她的梦想初窥一二，如今话匣子打开，殷修才知道，她为以后前往熔炉做了多少准备，心中养着多少期许。
熔炉之国，矮人之乡，会比龙国更加美好吗？更加幸福吗？
不见得。
但当丽兹动情描绘她从未到过的异国他乡，却让殷修感受到值得确信的分量。
熔炉之国一定是美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