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又在一天结束前死去,重陷入我做过两次的梦,那我便来阐述这荒诞枯燥的梦。
灾难期间对于人在睡眠前便死亡导致提前进入后一天的情况已经算是研究的很透彻了。如果这种情况发生,我们会以清晰的意识进入前一日所做的梦,但仍旧随着原先的梦境发展,具体的情节可随自己改变,梦之间的转变则不可更改。呆在梦境的时间与提前死亡使你剩下的时间占当天的比例成比例,若是你当天直接睡觉或是熬到零点,意识会直接接续到当日自然醒的时间点(身为学生,看到这消息时是庆幸又悲伤的)。
当下我正处在梦的狭间,过往的记忆被缝制成思维的织布,奇异的色彩流转于边界线,使记忆同感知交汇,意识不再连续,于是无数的世界此刻全都与我心意相通,肉体于此消亡。
......
“你又单单只考虑你自己了吗。”“猜猜看盲人眼中的风是否有光彩。”“确实要在无趣的日常发觉到无能的释义。”“记忆是对梦无条件开放的,但你不会把梦当做现实了吧。”
窗外掉落下来几个长条形物体,砸到路上的花坛后滚落了一地,姑且斜眼看了下都穿着校服,数量仍旧达不到下雨的程度,像从玩偶山中滚落的掉队者。
“殷天实!下面有好看到你要侧着身子盯着看吗,下课后你去收拾,刚好轮到我们班了。”周围是一阵窃笑,都是无法分辨的面容。
我应该是回答过老师了,于是触发某种选项,眼前景象不断收缩外扩,空间仿佛在蠕动,就这样紧接着来到了一楼。有些学生似乎在下课后就立刻奔向操场,那种浩荡的气势也一并感染到了那几个逃跑的人上,他们姿态变得更加别扭,脑袋跟被踢瘪的皮球一样出现多处凹陷,血溅的到处都是,杂乱的树枝草叶点缀在他们因冲击而歪曲的面容上。
“这种情况怎么清理啊,今天又不开篝火晚会,既不能当薪柴又不能扔进垃圾桶里,那清洁阿姨绝对又会念叨一大堆东西,关键是骂的还是方言.......”其实心里还是偏向直接丢进垃圾桶里的,但清洁阿姨总守在那里,绕不过也躲不开。而且这些树枝树叶什么的也得清扫,这些学生的名字也得记下来,全是通报批评的对象。
“那我来看看都是哪些人吧。”拿起笔记本正打算记下来时,我那堪称烦人的好友拍了拍我的肩。
“又是这样被人使唤的一天?时间再多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吧。”“甘愿随波逐流的你难道死赖着命运吗。”“尸体就老实扮演尸体不就好了,暂时性的死亡对你来说算有趣的吗。”“这些学生各自的人生此刻全汇集在这,血液身体粘黏在一块,不正好满足他们的从众癖好,对吧。”
“你为什么每次出现在我梦里都要用语言来淹死我啊,而且还故意制造环绕音。”我甩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这不正是你所期盼的吗,在当下你的清醒梦里,我就只是你凭借回忆与想象捏造的你的朋友,而你是清醒的意识着这一切的。”“你现在也只是清醒的你的傀儡罢了。”“你自认为自己性格恶劣,制造出这闹剧自我娱乐,自欺欺人还不满足还要借助我这个旁观者拆穿你的把戏又使你自己陷入难堪境地,你就这么喜欢自我指涉吗。”“你加速梦境吧,后面的演职人员表不是会告诉你那些学生的名字吗。”
我看着他逐步崩坏的脸正在包围着我,想了想不能让我脑袋里臆想的好友也赢的彻底,挥挥手遣散了他。而他确实不负他较真的缺陷,临走前还要念叨几句。
“闲着没事还是不要自杀哈,死那么多回还要自己把计数器的数字加上去吗?”“白天记得借我抄笔记,别忘了啊......”
我打断了他说话,继续我狗屁不通的梦。他说的倒也没错,只是我不想他说的太多却牵涉的太少,那明显不能够使梦有个好结果,未完待续的梦是永远等待不来结局的。
眼下先解决完这些尸体吧,我其实犯不着一个个搬,也不需要用什么力气,在梦里我只要想像就可以把概念具象,事件则是让现实的我用力皱皱眉头就可以糊弄过去。于是我还是像大力士一样把货物一股脑地全丢到清洁阿姨的头上,任凭她怎么叫骂也不理她,如此一来事情就姑且做完。
如我所愿,跳过那些并不算重要的事件,像是校长变异成的恐龙由学生组成的丧尸大军啃食成僵尸骨龙的故事,或是宇宙星人、不良黄毛黑皮人、地底人争夺天台的世纪大战,跳过这些直奔着那单薄的演职人员表。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眼界外关闭了灯光,蔚蓝的天空在阵阵传来的机械齿轮啮合的声响被替换掉,演职人员表便像从胶片中投影出的一样缓缓升起,黑底白字,上面的字大多扭曲变形导致没法看,仅仅知道无名演员有那几个我要找的名字,以及我作为主角的事实。
但是怎么回事呢,我的好友,龙为诚,标在了导演一栏。
我好像感觉自己像被耍了样的痴痴的笑,这实在令人欢喜啊。
“你在意的是这结果呢,还是你即将退出梦境的事实呢?”“你意识里就是这样贬低自己的?”“哈,你确实是祸害不到别人的,懦弱到这种程度不就只是在自我毁灭了嘛。”“笑比不上苦,笑再怎么样也只能做到麻痹神经,而哭还能够清扫眼角的泥沙。”“你不尝试梦里睡觉加长做梦时长吗,再长的噩梦也能够在醒来时被压缩到几分钟的体感对吧,况且你睡的很熟难以醒来,何不沉迷在梦里呢,你不总自甘堕落吗。”“我觉得至少我不会同时说六句话,好歹对他人产生一点基本的信任吧。”
......
嗯,果然自己的梦记录下来果然还是杂乱无章,而我在其中又格外省却了许多东西。第一次做这梦是模糊不清的,只有萦绕着的话语充斥其中;第二次做这梦觉得无比漫长,失去的时间似乎全揉进了那梦里,但内容是都大差不差的;刚做完的第三次的梦则是简短的,实在受不了那人在那冷嘲热讽,跳过了一堆情节后就随意识游荡在狭间里无所事事。
记忆里龙为诚是这样的吗,话痨、恶毒、跳脱,不过总喜欢好话赖话全一股脑地全说出来这倒是真的。他智商应当是比我高的,年级排名十分靠前,如果不是他不想努力,加上时轮灾难对他个人的打压,他恐怕能够更上一层楼吧,虽然他本人并不在乎成绩。喜欢各类网络娱乐,不擅长运动,班上人缘不好,这才是我认知里的他。
不管他在我梦里经历了怎样的加工,现实里他该怎样就还是怎样,在学校里看看他的样子就一切明了。
照常被隔壁唤醒,宝贝地护着笔在空荡荡的笔记本上随意挥洒文字,这次可不能再粗暴了,笔是真有可能断的。然后狠狠地锤了跟隔壁相连的墙面,忍让也是有极限的。是说警告过邵阿姨,但今日起床的铃声全是**的声音还是不好的吧,而且昨天今天她明明是可以停止的,我很确信她今日的起始时间点绝对是零点。
走在上学路上,远远地就看见霍老板的铺子里有两个人在忙活,我这次应该来的更早了点,霍老板还在后面摆蒸笼,前面由他的妻子接客。她面容憔悴,但打理的很干净,头发全梳到后脑勺盘着,穿着已经洗的发皱的围裙。
“今天肉包还卖吗?”
回应我的是她略显疑惑的声音:“怎么不卖呢?肉包不是还有嘛。”
“那我买两个肉包,一个豆沙包。”
她娴熟地抓好了三个包子,全在一个塑料袋里挤得满满的,两只手腕上都挂着佛珠串,然后在递给我塑料袋时因为动作比较大,袖口往上移了不少,刚好能够看见三道歪扭的白痕横亘在其上。
“记得下次再来!”霍老板活力满满地道别。
我是希望再也不见的,但熟人总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还是回应了他的道别。
“谢谢。”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三两下解决完包子,肉包子鲜而不腻、馅多皮薄,豆沙包也不粘口,实在挺好吃的,真不好吃我也不会是常客,要是老板是个正经人就好了。
到了我费劲心思想要通过的十字路口,此刻却都遵循着交通规则,井然有序地排着车龙,交警也出现了,站在中央挥舞着旗子指挥交通,行人走的人行道也不再有堆砌的车辆而是真的有行人了。毕竟这里原来就是车流人流汇集的地方,在安全性不得不大幅增加的第三天,恢复成原有的样子也理所应当吧,但昨天混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很难不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学校真的就近在眼前了,我从未有过如此热泪盈眶的时刻。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毅然的踏入学校。然后刚到学校就反悔了,教室里坐满了早到的学生,有足够认真的已经在大声朗读了,虽然她成绩并不理想,更多的是在聊天,而且一定已经是我没有接触过的话题,我相当于落下了两天光阴,已经有了些许隔阂。
“我记得今天还是文科乱炖对吧。”“是啊,昨天王老师讲的时政热点今天就要用上了,我不要写作文呐。”“你今天又想用班上电脑肝粥?”“不,今天是源神时间。”“这不是包被抓的吗。”好像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啊,那我不了解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为什么连续两天没来啊?”同桌程宇扭过头问我,他就是刚才说出源神时间的那位。
“出了两天车祸,还......”“就只是这样吗?”“对。”“哦。昨天和前天都没学什么新课,给你我今早划的知识点,老师可能在今天巩固一下前两天的知识点,抄不了笔记这点就是麻烦。”
然后他转过头跟他所处的小团体去聊了,我则苦逼地背诵知识点,我明明是理科生来着?
拼命研究完前两天的知识,跟班主任讲述了没来的原因,应付完作文和作业,穿插着大课间期间要死的跑操加上与5月份不符的炎热,终于到了平常我与龙为诚聊得最多的午餐时间,我们因为聊的太多座位离的很远。
为了不排队,疯狂地加速冲到食堂,以比迅雷会员还快的速度完成了打饭、占座的操作,招呼龙为诚坐到了我的对面。
“还应付的来功课吗?”似乎带点嘲弄的意味,同时隐隐含有同病相怜的怜悯之情。
“你听说我前两天都请假的传闻没有?”
“真的?我连续两天都在上学前就死的彻彻底底的,所以没听过呢。”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请假不都是因为你没来,”他愤恨地夺走了我筷子上正夹着的菜,接着假意惺惺地用筷子做出掩耳盗铃的姿态,怒斥也变得小心谨慎,“你没忘记要你保守秘密的吧?我不跟老师讲就是怕老师会莫名其妙的在班上讲这事。”
“你不是很清楚我的尿性吗,我从不在那人不在时讨论他。”
他还是装作不信任的模样,表情浮夸地瞪着我。
“好啦好啦,知道你连请两天假找理由不容易,但我们时间有限,快开始话题吧。”
“不,我只是有点担心我作为原住民是否有点过于不谨慎了,今天也应该继续请假的。”
在灾难发生后,有一部分人的思维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作为灾难期间为数不多的仍可能维持正常的人,冠有时轮钟的学术名称,而我们通常称他们为原住民或21世纪土著。实际上由于他们并不能知晓每日的最后一天之前发生的事,经常受他人的嘲弄甚至辱骂殴打,沦为他人的玩物。他们实实在在的成为了时轮灾难时代的弱势群体。
“那我们就开始聊聊今天的话题吧!”龙为诚一扫先前的慵懒样,变得精神饱满起来,他要开启一场他最爱的对话了。他毕竟是对话录这种文体的忠实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