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到了外面飘进来的浓郁肉香和酸甜的西红柿炒蛋味，胃部诚实地蠕动了一下，但此刻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上不下”让她只想杀人。她深深地、颤抖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翻腾的邪火和强烈的尴尬。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实际上可能只有几分钟），小优才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粗暴。她胡乱地把那个粉色的小东西塞进抽屉深处，把那本羞耻的漫画用力合上塞进书架最底层，然后飞快地套上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她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上，又犹豫了几秒，最终猛地拉开了门。
陈默还像根木桩一样杵在门口不远处，看到她出来，眼神慌乱地飘向天花板、地板、墙壁……就是不敢看她。那副心虚又僵硬的样子，让小优心头的邪火又“噌”地冒起三丈高。她紧抿着嘴唇，脸上红晕未退，眼神像刀子一样剐了陈默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客厅的矮桌。
陈默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也默默地跟了过去。两人在矮桌旁坐下，中间隔着那盘色泽深红的红烧肉、油汪汪的西红柿炒鸡蛋和两碗干硬的米饭。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发出的轻微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小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肉炖得有点柴，糖色炒过了头带着一丝苦味，盐似乎也没放均匀。她又扒拉了一口米饭，干得有点噎人。西红柿炒鸡蛋油得发腻。这顿饭的味道实在谈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陈默拙劣手艺的典型体现。但她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只想赶紧把这尴尬的进食时间熬过去。她全程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拒绝和陈默有任何眼神接触。
陈默更是食不知味。每一口饭菜都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小优那沉默的、带着强烈压抑怒火的侧脸，不断在他眼前晃动，与刚才房间里那冲击性的一幕反复交叠。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味道怎么样？”或者“果冻在冰箱”，但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他只能笨拙地、小口小口地吃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一顿本该是“赔罪”或“缓和关系”的晚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草草结束。
小优放下筷子，碗里还剩小半碗饭。她站起身，依旧没看陈默，转身就想回自己房间，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空间。
“等……等一下！”陈默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来，声音有些急促，“碗……碗筷放着，我……我来收拾！”他指了指冰箱的方向，声音又低了下去，“果冻……在冰箱里，你……拿一个吃吧，我……多买了几个。”
小优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然后，她加快脚步，“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客厅里只剩下陈默一个人，还有一桌狼藉的杯盘。他呆呆地站了几秒，然后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坐下。巨大的尴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默默地开始收拾碗筷，动作迟缓而沉重。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冲刷着油腻的碗碟。陈默机械地擦洗着，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回放着开门瞬间看到的画面，以及小优那张羞愤欲绝、对他彻底厌恶的脸。
该死啊！
他心里无声地哀嚎，烦躁地用力搓着碗壁。
我他妈的到底干了什么？！
撞见那种事……简直是核弹级别的社死！比开学宣言社死一万倍！比被佐藤当框架羞辱还要难堪！最关键的是……这彻底粉碎了他赖以生存的、关于小优对他抱有“非分之想”的妄想基石。
他回想起自己以前在福利院，或者后来独自住时，也曾有过类似需要“自我排解”的时刻。那种时候如果被人打扰，那种憋屈、愤怒、恨不得杀人灭口的心情……他现在似乎能体会到一丝丝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陈默把洗好的碗重重地摞在沥水架上，溅起一片水花。他看着小优紧闭的房门，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也许不是小优想“夜袭”他，而是他再在这里住下去，小优可能会真的拿刀砍了他。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狭小的杂物间，反锁上门，一头栽倒在硬板床上。黑暗中，他睁大眼睛，天花板仿佛在旋转。后腰的水果刀冰冷地硌着他，提醒着他之前的愚蠢防备。小蓝书账户里那十几万円的数字，此刻也失去了安抚人心的魔力，只显得虚幻而空洞。
该死啊……
陈默把脸埋进散发着霉味的枕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绝望的呻吟。世界观的崩塌和现实的冰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压在了这个沉迷于妄想的中二少年身上。
杂物间的硬板床仿佛长满了无形的尖刺，让陈默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小优房间里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和晚餐时令人窒息的沉默，像两个烧红的烙铁，轮番在他脑子里烫下印记。后腰那把水果刀被他烦躁地抽出来扔在墙角——防备？防备个屁！人家有自己的“快乐源泉”，根本看不上他这块“稀缺资源”！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荒谬感和自我厌弃。
天蒙蒙亮时，他才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中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带着米香的温热气息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是早饭的味道。
陈默猛地睁开眼，心脏条件反射地一紧。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客厅的动静。没有脚步声，没有碗碟轻碰声，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安静。他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扒着门缝往外看——客厅空无一人，小优的房门紧闭。
“果然……”陈默心里一沉，一股酸涩涌上喉咙。昨晚撞破那种事，她怎么可能还给自己准备早饭？更别提便当了。他像个幽灵一样溜进卫生间，草草洗漱，全程提心吊胆，生怕和小优撞个正着。直到确认小优确实已经出门（玄关处她的鞋子不见了），他才长长地、带着点劫后余生般吐了口气，走出杂物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