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朵蔫了吧唧的康乃馨，越看越觉得碍眼。廉价，普通，还有点丑。他下意识地想把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手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松开。
夕阳的金光落在那粉色的花瓣上，似乎给它镀上了一层微弱的光晕。陈默沉默地看着，看了好几秒。操场上闭幕式的音乐已经正式响起，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校园。
算了，他最终撇撇嘴，用一种极其嫌弃却又带着点别扭的语气，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是朵花。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他站起身，没有再试图扔掉它，而是用一种近乎捏着赃物的姿势，有点僵硬地、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朵蔫了的康乃馨的花茎，将它带离了那张长椅。
闭幕式热闹而冗长。领导讲话，表彰优秀班级活动（高一（3）班的男仆咖啡馆似乎得了个“最具人气奖”？），学生代表发言，陈默像个幽灵一样站在班级队伍的最边缘，离翔太那些穿着光鲜执事服、接受掌声的核心人物远远的。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裤袋里的那朵康乃馨粗糙的花茎，花瓣柔软的触感隔着布料若有若无。
喧嚣的声浪包围着他，却感觉无比遥远。只有裤袋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带着点廉价香气的存在，是真实的。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盛大的文化祭正式落幕。人群欢呼着，如同退潮般涌向校门。
陈默随着人流，默默地走出校园，融入城市傍晚的灯火之中。他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回到小优的公寓，客厅里依旧空荡安静。他拉开杂物间的门，走进去，反手关上。
昏黄的灯光下，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裤袋里掏出了那朵康乃馨。它看起来更蔫了一点，花瓣更加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他环顾了一下狭小杂乱的杂物间。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空了的泡面纸箱上。他走过去，把纸箱扶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朵蔫了的康乃馨，插在了纸箱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
粉色的花朵在堆满杂物的昏暗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脆弱的生命力。
陈默盯着它看了几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声咕哝了一句：
“莫名其妙。”
然后，他转身，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铺上，闭上了眼睛。杂物间里，只剩下那朵来历不明、蔫头耷脑的康乃馨，散发着微弱的、几乎要被灰尘味掩盖的香气，安静地见证着这个漫长而荒诞的文化祭的终结。
文化祭的喧嚣像退潮的海浪，卷走了樱华高中最后一丝躁动，留下的是陈默早已习惯的、被日常琐碎填满的平静。不，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另一种形态的折磨。教室中央那个被现充男女们包围的座位，依旧是他无法逃离的“刑讯室”。课间想去趟洗手间？那简直是奢望。只要他屁股一离开椅子，不出十秒，立刻就会有某个“社交达人”极其自然地占据他的位置，加入那一片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里，仿佛那椅子天生就该属于他们圈子的一部分。
陈默对此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焊死在座位上。除非是体育课要去操场、美术课要去画室这种不得不离开教室的情况，否则，他宁可憋着，也绝不让出自己的“领土”。他的存在感在喧嚣中被稀释成背景板，只有屁股下的椅子是实实在在属于他的堡垒。
熬到下午放学铃响，人群像开闸的洪水涌出教室，陈默才长长吁了口气，感觉肺里的浊气都被排空了。口袋里沉甸甸的触感提醒着他——小蓝书账户加上那份“身残志坚”换来的补助金，近百万円的“巨款”正安静地躺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花钱！去享受一下被金钱堆砌起来的、虚假的“快乐”！
目的地明确——中央商场的电玩城。那里有炫目的灯光、震耳的音效，更重要的是，那里常有成群结队的小女生。他熟练地兑换了一大把游戏币，走向那些操作酷炫、特效华丽的街机。他选了一台赛车游戏，坐进模拟驾驶舱，方向盘在手，引擎轰鸣（游戏音效），他感觉自己真的成了赛道上的王者。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几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小女生围拢过来，对着屏幕上他操控的、一个甩尾过弯的酷炫角色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哇，好厉害！”
“那个哥哥操作好帅！”
“像王子一样呢！”
“王子”这个久违的、带着强烈滤镜的称呼钻进陈默耳朵里，像一剂强效吗啡，瞬间麻痹了他所有的不快。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咧开，虚荣心如同被吹胀的气球，轻飘飘地升腾起来。他挺直了背，操作更加“华丽”，试图将“王子”的形象维持得更久一些。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被崇拜的虚幻快感中时，一阵更响亮的惊呼从不远处传来。他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穿着打扮极其时髦、发型张扬、脸上似乎还化了点淡妆的男生，正站在一台拍大头贴的机器前摆造型。机器闪烁着粉紫色的光芒，周围围着好几个年纪更小的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屏幕，其中一个用毫不掩饰的羡慕语气说：“好漂亮啊！以后我也要找个这么帅的男朋友！”
陈默的心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刚才的“王子”光环瞬间黯淡了几分。他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目光却紧紧锁定了那台拍大头贴的机器。屏幕上显示的预览效果确实惊人——皮肤白皙透亮，眼睛又大又圆，五官立体得像精修过的杂志封面，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真实的精致感。
“啧，这机器，有点东西啊。”陈默心里嘀咕，“能把人拍得这么立体？眼睛更大？皮肤更白？P得这么自然？”他越看越心动。自己小蓝书上的“帅照”都是靠滤镜硬撑，如果能在这机器上拍出几张“神颜”照片，岂不是更有说服力？到时候发到小蓝书上，收获的点赞和打赏…
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了。不过，一个人拍大头贴好像有点傻？他琢磨着，得找个伴儿一起拍，显得自然点，效果应该也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