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日 阴
姐姐回来第三天了。时间好像被切成两半。
一半给姐姐,另一半,还是留给小月。
今天轮到小月。她的房间早就不是西翼那个角落了。
就在我卧室隔壁,一样大,一样有整面的观景窗。
床也换成了和我一样的云绒材质,软得能陷进去。是我缠着妈妈非要换的。
我抱着月亮抱枕滚到她床上,鼻尖蹭着凉滑的缎面被套,全是她身上那种冷冰冰又好闻的味道。
“小月,床软不软?”
她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一本厚厚的灵能符文结构解析,闻言抬起头,酒红色的眼睛看过来,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都要睡软的!”我宣布,又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一口气。 我的。
我的小月当然要睡最好的。
10月3日 小雨
肚子……好痛。像有冰冷的锥子在里面搅动。蜷缩在教室座位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合金桌面,一点力气都没有。
讨厌的生理期。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
小月无声地靠过来,把她一直温着的保温杯拧开,递到我嘴边。
喝下去,一股暖流缓缓散开,稍微驱散了一点那该死的绞痛。
她冰凉的手指替我拨开黏在额角的湿发,指腹无意间擦过我的太阳穴。
好舒服的凉意。 她知不知道,她比止痛片还有用?
10月20日 晴
生理知识课。
全息投影冷静地展示着男女身体的差异,那些器官名称和功能像冰冷的术语炸弹。
我听得脸颊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 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我侧后方专属座位上的小月。
她坐得笔直,侧脸对着投影光幕,酒红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天气报告。连睫毛都没多颤一下。
她……不会觉得奇怪吗?不会脸红吗? 还是……她早就知道了?
心里冒出一点点莫名的、说不清的失落。
好像有什么东西,只有我一个人在笨拙地适应着。
11月5日 多云
感觉……不一样了。
看着镜子里的人,身高似乎又抽条了一点,脸颊的婴儿肥好像也消退了些。
眼睛里那种纯粹的、看什么都新奇的光,好像沉淀了一点下去。
说话前,会下意识地在脑子里过一遍。奔跑打闹的次数变少了,更喜欢待在安静的地方看书,或者……就看小月安静地待着。
妈妈说我“沉稳了些”。 是长大了吗?
可为什么……偶尔会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像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3月20日 微风
小月生日! 我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偷偷准备了!用零用钱(姐姐又“赞助”了好多)订做了材料,躲在自己房间里,一点点往里灌注我的灵能。
失败了无数次!不是温度失控把桌子烫了个洞,就是突然结冰冻住了我的笔筒! 但终于成功了!
晚上,我捧着那个包装好的大盒子,溜进她房间。 “小月!生日快乐!” 她接过盒子,解开丝带。
里面是一只傻乎乎的、咧着嘴的淡蓝色小鲨鱼抱枕,和当年我送她那只有点像,但更大,绒毛更软,亮晶晶的。
“你摸摸看!”
我迫不及待地催促。 她依言伸出手,指尖陷入柔软的绒毛。
“怎么样?是不是暖暖的?” 现在房间里恒温26度,小鲨鱼应该是温热的。
小月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恰到好处的暖意,酒红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掠过一丝讶异。她抬头看我。
“我做了好久呢!”我得意的扬起下巴。
“里面嵌了恒温符文,用的是我的灵能做引子!外面要是冷,它就暖暖的,外面要是热,它就冰冰的!是不是很棒?”
她看着怀里傻笑着的鲨鱼,又看看我亮晶晶求表扬的眼睛,很久,才很轻很轻地说:“……很棒。” 声音有点哑。
“还有!”
我凑近她,竖起三根手指,表情严肃,“以后,每年你生日,我都无条件答应你三个愿望!任何愿望!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绝不反悔!”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重的承诺。
小月抱着鲨鱼,愣愣地看着我,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光碎落,漾开一片动荡的、柔软的光晕。
她苍白的脸颊,在卧室暖光下,似乎也透出了一点极淡的血色。
她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那只暖烘烘的鲨鱼,把下半张脸埋进了柔软的绒毛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跳有点乱。
她点了点头。 非常用力。
8月5日 繁星满天
我的十五岁生日宴。巨大的宴会厅,流光溢彩的水晶灯,衣着华丽的宾客,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甜点和高级香水的混合气味。
我穿着量身定制的白色礼裙,头发被精心编织盘起,戴着姐姐送的月光石项链,像个被摆放在橱窗里的精致娃娃,微笑着应对一波又一波的祝福和打量。
脸都快笑僵了。心早就飞回了楼上安静的房间。 终于熬到切完那个巨大的、堆叠了七层的蛋糕,父母宣布舞会开始。
我趁乱提起裙摆,溜出了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走廊里安静许多。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回头。小月不知何时跟了出来,站在几步之外。
她也换上了一身更正式的纯黑女仆长裙,白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剔透,酒红色的眼眸在略显昏暗的廊灯下,像两潭沉静的葡萄酒。
她手里拿着一个很小很小的黑色丝绒盒子。 “小姐。”
她走近,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
“生日快乐。”
我接过那个小盒子。触手冰凉。 打开。
黑色丝绒衬垫上,躺着一条项链。
链子是极细的银白色,几乎看不见。吊坠是一滴血。
一滴凝聚的、饱满的、红得惊心动魄的“血滴”。
材质看不出来,似玉非玉,似晶非晶,内部仿佛有浓郁的、流动的生机,在走廊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深邃又妖异的光泽。
红得纯粹,红得灼眼,像心脏最深处泵出的那一滴血,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生命力,被瞬间凝固封存。
它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强烈的色彩对比,带来一种近乎野蛮的、直击灵魂的视觉冲击。
我屏住了呼吸,手指有些发颤,不敢去碰。 “这是……”
“血髓晶。”
“戴着……对身体好。”
我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细链。那滴“血”触手并非预想的温热,反而是一种深沉的、内敛的凉,凉意之下,又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机搏动。
很奇特的触感。
“帮我戴上。”
我转过身,撩起脑后的长发,露出脖颈。
小月冰凉的手指接过项链,撩开我颈后的碎发。她的指尖碰到我的皮肤,激得我轻轻一颤。
搭扣扣上。那滴饱满炽烈的红,恰好垂落在我锁骨正中处。
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内蕴生机的凉意。
我转过身,抬头看她。
“好看吗?”
小月的目光落在那滴“血”上,又缓缓移到我脸上。
酒红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浓烈、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情绪,像蛰伏的火山。
她看了很久,久到走廊尽头的舞曲换了一首。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头。 “好看。” 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低头,用手指轻轻触摸着胸口那滴冰冷的、燃烧般的红。
像触摸着一个沉默的誓言。
一个属于她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