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空气里多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学院里那些关于我和小月的闲言碎语，自竞技场一战后，确实消停了不少。至少，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凑到我们面前指指点点。
但那种无形的审视和距离感，却并未完全消失。
高等部的圈子似乎更加稳固，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排外。
我和小月依旧像一座游离在外的孤岛，大多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午餐时不用应付聒噪的闲聊，可以和小月安静地分享她准备的、总是合我口味的盒饭。
下课后也不用参加那些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社团联谊，可以拉着小月去图书馆最僻静的角落，她看书，我枕着她的腿小憩，或者各自研究复杂的灵能模型。
只是偶尔，看到其他女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笑闹，分享新买的发饰或讨论最新的剧男主角时，心里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但也仅此而已。
我收回目光，会下意识地更靠近小月一点，伸手拽拽她的衣袖，或者把她一缕冰凉的发丝绕在指间把玩，直到她无奈又纵容地看过来，那点莫名的空虚感便被填满了。
她的纵容似乎……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11月8日 初雪
清晨被窗外异常明亮的光线唤醒。
推开窗，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扑进来，外面已然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庄园里的树木、草坪、喷泉雕塑都覆上了一层松软的白。
“下雪了！”我兴奋地裹上厚厚的毛绒外套，蹬着雪地靴就往外跑。
小月拿着一件更厚实的斗篷跟在我身后。“小姐，外面冷。”
我才不管，冲进院子里，抓起一把冰凉柔软的雪，团成球，转身就朝她扔过去。“小月！看招！”
雪球在她深色的制服外套上砸开一小朵白色的花。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衣襟上的雪渍，又抬头看我，酒红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点无奈的纵容。
“再来！”我又弯腰去团雪球。
这次她没站着不动，侧身轻巧地避开了。雪球擦着她身侧飞过，砸在后面的冬青树上，簌簌落下更多雪沫。
我笑着追着她扔雪球。
她并不真的跑开，只是在我周围不大的范围内闪避，步伐轻盈得像在林间穿梭的精灵，每次都完美避开我的“攻击”，白色的长发在纷飞的雪沫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偶尔有一两个雪球实在躲不开，她才抬手轻轻挡一下，任由雪花在手臂上绽开。
玩闹了一会儿，我累得气喘吁吁，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开心。
小月走过来，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厚斗篷披在我身上，仔细系好带子。
她的指尖偶尔擦过我的下巴，带着惯有的凉意，却被周遭的空气衬得似乎暖和了些。
“手冷。”我把自己冻得发红的手伸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沉默地看了一眼，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握住我的，包裹在掌心。
她的手比我大一些，指节分明，皮肤细腻，温度依旧偏低，却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种奇异的、能驱散寒冷的暖意，很舒服。
我得寸进尺地把另一只也塞进她手里。“这只也冷。”
她只好用两只手包住我的两只手，微微低头，对着呵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回去吧。”她的声音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
我点点头，却没动，反而就着被她握住的姿势，轻轻靠在她身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再看一会儿。”
她没再催促，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些，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了风口。
12月24日 平安夜
庄园里装饰起了华丽的圣诞树，彩灯闪烁。家里举办了小型的晚宴，来的都是与楚家关系密切的世交或合作伙伴。
空气里弥漫着烤火鸡、松木和甜点的混合香气。
我穿着红色的丝绒连衣裙，像个人形玩偶，陪着父母和姐姐应酬，微笑，接受礼物和祝福。姐姐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耐，中途悄悄对我眨了眨眼，示意我再坚持一下。
晚宴终于结束。送走客人，我立刻踢掉磨脚的小皮鞋，光着脚丫子就往楼上跑。
“小月小月！”我冲进她的房间。
她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庄园里点缀的星星点点的灯光。
闻声回过头。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温暖。
她也换下了制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高领毛衣，柔软的面料衬得她轮廓柔和了许多。
“这个给你！”我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一个小盒子塞给她。
盒子用丝绒纸包着，系着银色的丝带。
她接过，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圣诞礼物！快打开！”我催促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她小心地解开丝带，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色的细链手绳，编织得很精巧，中间串着一颗打磨成弯月形状的白色月光石，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我挑了好久呢！”我有点得意，“跟你的眼睛颜色很配！”
她拿起那条手绳，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微凉的月光石，看了很久。
壁灯的光线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
“不喜欢吗？”我有点忐忑地问。
她抬起头，酒红色的眼眸里仿佛有微光荡漾，像投入石子的深潭。
她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很喜欢。谢谢小姐。”
“我帮你戴上！”我拿过手绳，笨拙地给她系在左手腕上。
她的手腕纤细，皮肤白皙，衬着银链和月光石，格外好看。
戴好了，她轻轻动了动手腕，看着那抹柔和的银白光泽，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我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满足感涨得满满的。
“我的礼物呢？”我朝她伸出手，笑嘻嘻地问。
她似乎早有准备，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用深蓝色星空纸包装的盒子。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画册。
封面是柔软的皮革，压印着繁复的星月花纹。
翻开第一页，是我和小月。背景是庄园的阳光房，我靠在她身边看图画书，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被她画了下来，旁边还标注了日期。
是我们初遇后不久。
一页页翻过去。我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样子、在训练场累瘫的样子、在雪地里扔雪球大笑的样子、窝在沙发里睡着的样子……很多连我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瞬间，都被她记录了下来。
最后一页，是昨晚我趴在书桌上睡着的样子，侧脸压着摊开的灵能理论书，手里还抓着笔。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安静的轮廓。
画册的右下角，用清隽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予曦。岁岁平安。”
我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些画面，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你……你什么时候画的？”我抬起头，声音有点哑。
“平时。”她回答得很简单，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脸上，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合上画册，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然后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她。
毛衣柔软的触感贴着我的脸颊，带着她身上清冷好闻的气息。 “小月最好了！”我把脸埋在她肩窝，闷闷地说。
她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像安抚一只撒娇的小动物。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静静落在窗棂上。房间里温暖如春。
1月1日 新年
新的一年。清晨醒来，收到父母和姐姐丰厚的红包和礼物。
餐厅里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吃完早餐，我溜达到小月的房间。她正在整理书桌。
我蹭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更厚实的红包，塞进她手里。
“喏，新年快乐，小月。”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像只是例行公事，“压岁钱。要乖乖的，又长大一岁了。”
红包里塞满了最大面额的信用点芯片，几乎能买下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一家甜品店。
小月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红包，看着上面印着的傻乎乎咧嘴笑的瑞兽图案，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抬起眼，酒红色的眼眸里漾开一种极其柔软的光泽，像冰雪初融的春水。
她非常非常轻地笑了一下，不是之前那种转瞬即逝的弧度，而是真切的笑意，虽然依旧很浅，却足以让她的整张脸都明亮起来。
“谢谢小姐。”她小心地将红包收好，放进抽屉最里面，声音温和，“我会乖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觉得，就算把全世界的信用点都堆到她面前，好像也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