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可真能熬)
成人礼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沉淀下去。
庄园里那些奢华的装饰被逐一撤下,空气里残留的香氛与酒气也被窗外灌入的新鲜气流取代。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却又有什么东西,自那夜之后,悄然不同了。
高等部最后一年,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少年人轻飘的闲适,而是某种绷紧的、带着硝烟味的凝重。
灵能高等统一考试,像一片沉甸甸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毕业生的头顶。
走廊里谈论最新灵影剧和时尚八卦的声音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关于复习范围、模拟成绩和报考志愿的低声交流。
我也被卷入了这股洪流。
书桌上,各种真题集、模拟卷、重点难点解析堆成了小山。
个人终端的光屏常年亮着,显示着复杂的灵能模型构建题或是佶屈聱牙的古灵能语文献。
5月20日 阴雨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连绵不绝,像极了此刻烦躁的心绪。
面前摊开的是一套历年真题的压轴大题,涉及多维空间灵能传导的稳定性计算,步骤繁琐,公式嵌套得让人头晕眼花。
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留下一团杂乱的墨迹。已经算了三遍,三个不同的答案。
“不对……又不是这样……”我泄气地扔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感裹挟着困意袭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捏着一枚剥好的、水润饱满的莹白色果肉,递到我唇边。
是冰镇过的月光莲雾,清甜的气息瞬间驱散了些许沉闷。
我下意识地张口咬住,微凉清甜的汁液在口中溢开,恰到好处地抚平了那点燥火。
小月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另一只手里端着杯温热的宁神花茶。
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那团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上。
“第三步,能量衰减系数代入错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指尖点在我最初列出的那个基础公式的某个参数上,“应该用修正后的卡帕值。”
我愣了一下,凑过去仔细看。果然!
“啊!真是的!”我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赶紧擦除那错误的步骤。
小月没有离开,就安静地站在我椅背后方。
我重新计算,她偶尔会在我下笔迟疑或者方向微微偏离时,用极其简短的词语提示。
“边界。”
“逆推。”
“并联损耗忽略。”
她的提示总是精准到匪夷所思,仿佛那复杂无比的演算过程在她脑中早已有了清晰无比的图谱。
在她的“无声”辅导下,题目很快被顺利解开。
我看着最终得出的与标准答案一致的结果,长长舒了口气。
身体放松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休息。”
她收走了我面前摊开的卷子,换上了一本轻松些的灵能生物图鉴。
我歪着头,靠在椅背上,抬眼就能看到她垂落的白色发丝和线条清晰的下颌。
心里那点因为备考而生的焦灼,奇异地被她这种沉默而高效的陪伴熨平了。
6月5日 晴
距离统考还剩最后三天。学院放了温书假。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进行最后的冲刺。
各种笔记和重点贴满了智能白板,光屏上同时运行着好几个灵能模拟程序。
小月端着一碟切好的水果进来,轻轻放在桌角不影响我视线的位置。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白板前,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要点。
她伸出手,指尖划过其中几条关于“高频灵波共振”的笔记,微微蹙了下眉。
“这里,去年的修订版细则,临界频率上限提高了0.3赫兹。”
她拿起感应笔,在一旁空白处流畅地写下了一个新的公式和数值标注,字迹清隽利落。
“按这个标准准备,旧教材有误。”
我惊讶地凑过去看。她补充的这一点非常细微,却至关重要,是很多模拟题里故意设下的陷阱。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忍不住问。这些最新的修订细节,连导师上课时都只是含糊提过。
小月的笔尖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将那个关键点圈出来,语气平淡无奇:“前几天去图书馆查资料,偶然看到的最新增补附录。”
“哦。”我点点头,没再多想,赶紧把这点记在心里。“还好有你在,不然又要踩坑了。”
她放下笔,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退到一旁,拿起我看到一半的图鉴,随意地翻动着,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6月8日 统考日
天色未亮,我便醒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急促。
今天,将是决定未来方向的关键一战。
洗漱完毕,推开房门。小月已经等在外面,手里提着我的考试专用袋,里面证件、文具、能量补充剂一应俱全。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的制服,白发束得一丝不苟,神情是惯常的冷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早餐准备好了。”她声音平稳。
我点点头,跟着她下楼。
餐厅里,父母和姐姐都已经在了,餐桌上是我喜欢的清淡餐点。他们没有过多嘱咐,只是目光里带着鼓励。
“正常发挥就好。”姐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悬浮车平稳地驶向设在市中心区的统一考场。
越靠近目的地,车流越密集,空气里那种无形的紧张感也愈发浓重。
我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我攥紧的手背,拍了拍,然后自然地握住,将我的手指分开,与她十指相扣。
冰冷的触感奇异地安抚了我过度活跃的神经。
“别紧张。”
“和平时模拟一样。”
“嗯。”我回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考场外已是人山人海。
家长、老师、维持秩序的安保机械体……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悬浮车在指定区域停下。小月先下车,替我拉开车门,将考试袋递给我。
“我进去了。”我接过袋子,看向她。
“嗯。”她点头,酒红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我,“等你出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我转身,汇入走向考场入口的人流。周围是各种加油打气的声音,父母殷切的叮嘱,考生之间最后的互相提问。
我没有回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沉静的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背上,像最坚实的后盾。
6月8日 傍晚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彻整个考场区域。
我随着人流走出来,大脑因为高度集中后的松弛而有些空白,混合着疲惫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轻飘感。
考场外人声鼎沸,各种情绪激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我站在原地,目光有些茫然地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那个白色的身影便穿越嘈杂的人潮,精准地来到了我面前。
她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姿态,但仔细看,能发现她呼吸比平时略微急促一丝丝,酒红色的眼眸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小姐。”她伸出手,接过我有些沉重的考试袋。
所有的紧张、压力、疲惫,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我卸下了所有强撑的镇定,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向前一步,把额头轻轻抵在她微凉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小月……考完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还有一丝撒娇般的依赖。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环过我的后背,稳住了我有些发软的身体,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提着考试袋。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低柔,“辛苦了。”
她没有问我考得怎么样,没有问任何关于试题的话。
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我靠着,用她微凉的体温和沉稳的存在,一点点驱散我积累了一整天的精神透支。
周围是喧嚣的、关于考题答案的激烈讨论,是关于未来去向的兴奋憧憬或沮丧哀叹。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草莓松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