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尾巴像被夕阳拖长的影子，却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空气里开始隐隐浮动着开学前特有的、混合着崭新文具气息和淡淡焦虑的味道。
我的心绪却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纠缠在另一种莫名的焦躁里。
那份因小月被频繁召见而产生的，笨拙的“照顾”，并未能持续抚平我心底的不安，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最终变成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胸口。
小月依旧沉默地往返于我和姐姐的指令之间。
她身上的寒意似乎成了某种常态，回来后苍白的脸色恢复得也越来越慢。
有时她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书，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某一页，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像是在抵抗某种无形的疲惫或痛楚。
我看在眼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感便又蹿升一分。
问她，永远得到“无事”的回答。
想告诉姐姐别再让她做那些“杂事”，话到嘴边，却又被姐姐那句“集团需要”和“她有分寸”给堵了回去。
我好像被隔在了一层透明的玻璃墙外，看得见她的异常，却触摸不到真相，也使不上力。
这种无力感让我烦躁，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徒劳地啃咬着栏杆。
8月28日 闷热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着城市，敲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夜已经很深，我却毫无睡意，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一本复杂的灵能阵图解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小月被姐姐叫走已经快三个小时了。
窗外的雨声非但没能带来清凉，反而让心里的那点躁郁愈演愈烈。
终于，走廊尽头传来极轻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脚步声。门被无声地推开。
小月走了进来，身上带着被雨水浸染过的潮气，还有一丝……无法被雨水彻底洗刷掉的铁锈味和某种焦糊的气息。
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她看到我还醒着，似乎愣了一下，脚步顿在门口。
“小姐，还没休息？”
我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她似乎想将手往后藏，但那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深色制服的袖口边缘，隐约透出一小片不自然的、更深的色泽。
心脏猛地一缩。
我丢开手里的书，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我的力气出奇得大，死死攥着不放。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强行将她的袖子往上捋。
她的手腕纤细苍白，而就在小臂内侧，一道狰狞的暗红色擦伤暴露在灯光下，边缘还带着灼烧过的焦黑痕迹，与周围冰凉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月的呼吸滞了一瞬，酒红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慌乱，但立刻又被更深沉的平静覆盖。
“回来时……悬浮车遇到强气流，不慎碰擦到了操控板。小伤，已经处理过。”
强气流？碰擦操控板会擦出这种带着焦糊和能量灼烧痕迹的伤？
我看着那道伤口，又抬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眸像两潭结了厚冰的湖，将所有真实的情绪都封锁在万丈之下。
一股巨大的、被隐瞒、被隔绝在外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垮了理智。
“你骗人！”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哭腔。
“又是集团事务？又是外勤？什么样的外勤会每次都让你带着伤回来？！什么样的特训会让人变得这么……这么……”
我的话卡在喉咙里，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身上那种越来越浓的冰冷和疲惫。
“姐姐到底让你去做什么了？！你告诉我啊！”
我用力摇晃着她的手臂，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砸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小月任由我摇晃着，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石雕。
她看着我崩溃流泪的样子，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挣扎了一下，裂开细微的缝隙，泄露出极其短暂的、近乎痛苦的波动。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冰凉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略带笨拙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别哭。”
“小姐，别哭。”
她的指尖那么凉，碰触在滚烫的皮肤上，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情绪稍稍平息了一点，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和无力。
我松开她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胡乱地用袖子抹着脸。“……我去拿医药箱。”
我转身跑开，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医药箱放在客厅的壁柜里。我抱着那个白色的箱子回来时，小月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刺目的伤口，神情晦暗不明。
我沉默地拉过她的手，用消毒喷雾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然后涂抹上促进愈合和消除能量残留的特效药膏，再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窗外持续的雨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包扎好，我收拾着医药箱，声音闷闷的：“……以后小心点。”
“……嗯。”
“很晚了，去休息吧。”我不敢抬头看她。
“……好。”
她转身，走向连接着她房间的那扇侧门。
脚步似乎比平时更沉重一些。
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我忽然抬起头，对着她的背影说：
“小月，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的背影僵住，没有回头。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
许久，她才极轻地应了一声，像一声叹息，融入了窗外的雨声里。
“……我知道。”
门轻轻合上。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卧室里，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光，心里那片不安的阴云，从未如此沉重。
那根关于信任和依赖的弦，在今夜，发出了细微的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