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一种看不见的隔阂像冰冷的雾气,弥漫在我和小月之间。
我依旧会和她说话,吩咐她做事,但语气里少了以往的亲昵和依赖,多了几分刻意维持的、生硬的平静。
我不再主动靠近她,不再下意识地去拽她的衣袖,不再在午睡醒来时自然地寻找她的身影。
我在生气,也在害怕。生气她的隐瞒,害怕那隐瞒背后,是我无法承受的真相。
小月敏锐得可怕。
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我这份笨拙的疏远。酒红色的眼眸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下,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慌乱。
虽然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更深沉的平静覆盖,但我捕捉到了。
她没有试图用言语解释或安抚。那夜之后,她绝口不再提任何关于“外勤”、“特训”或伤口的事,仿佛那些从未发生。
但她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沉默的“补救”。
她待在我身边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增多了。
姐姐的传唤似乎突然减少了许多。
除非极其必要,她不再轻易离开我视线范围。
她依旧沉默寡言,却将“陪伴”做到了极致。
我看书时,她会提前调好室内的光线和温度,将我看了一半的书页用精致的月光石书签仔细压好,手边总会适时出现温度恰到好处的饮品和我最喜欢的几样小点心。
她不再只是站在角落,而是会选择离我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膝上放着她自己的书或工作,但我知道,她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我身上。
我偶尔一个细微的动作。
比如只是因为坐久了想伸个懒腰,她都会立刻抬起头。
我摆弄灵能模型遇到瓶颈,烦躁地蹙起眉,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杯加了薄荷叶的柠檬水已经无声地递到了我手边。
甚至有一次,一个复杂的结构我卡了半小时,她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指尖在模型几个关键节点上极轻地点了一下,没有多说一个字,便又退了回去。
我便顺着她的提示思考。
她开始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精致的甜点。
不再是传统的松饼或蛋糕,而是些新奇款式,像是星穹城流行的款式,上面总会装饰着我最喜欢的莓果或可食用月光花。
她还会用糖霜在碟边勾勒出傻乎乎的小鲨鱼或者月亮图案。
晚上我窝在露台的吊篮里看星星,她会默默拿来比平时更柔软的毯子,甚至是一个暖手的小炉子塞进我怀里。
她坐在旁边,不再看书,只是陪着我安静地看着夜空。
有时我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时会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两条毯子,而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坐姿,仿佛一夜未动,只有肩头被夜露微微打湿。
最让我心绪复杂的是,她似乎……在尝试变得“脆弱”。
一次下楼梯时,她走在我侧后方,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极其轻微,却恰好让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
我下意识地猛地回头伸手想去扶,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臂。
她借着我的力道稳住身形,抬起头看我,酒红色的眼眸里竟带着一丝极少见的、近乎示弱的茫然,虽然只有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
“……抱歉,小姐,有些疲惫。”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所有刻意筑起的冷漠城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是真的累了?受伤了?还是……只是另一种更高级的、让我无法抗拒的“伪装”?
我分不清。但那份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却压倒了一切。
“累了就休息!”我的语气有点冲,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懊恼,强硬地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旁边的沙发上。
“在这里坐着!不准再去忙别的!”
她没有反抗,顺从地坐下,微微垂下头,白色的长发滑落,遮住了她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我站在原地,胸口起伏,觉得自己像个对着棉花挥拳的傻瓜。
她总是这样!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击溃我所有防线!
我气呼呼地走到另一边坐下,拿起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像个做错了事被罚坐的孩子。
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我败下阵来。
合上书,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眼神依旧平静,却似乎在那片深红之下,藏着一丝紧张。
我叹了口气,伸出手,不是拽她,而是轻轻碰了碰她看起来有些苍白的脸颊。
“下次累了,要直接说。”我的声音闷闷的,“不许再假装没事。”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我这轻轻一碰,比任何严厉的质问都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非常非常缓慢地,将自己的脸颊更贴近我微暖的掌心,极轻地蹭了一下。
一个微小得几乎不存在的动作。
却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
“……好。”她用一个气音回答。
隔阂并未完全消失,那些疑问和不安依旧沉在心底。但某种更温暖的东西,开始尝试着穿透冰冷的迷雾,将我们重新连接。
她依旧是我的小月。而我,似乎再也无法真正对她硬起心肠。
这场无声的“冷战”,以她的全面“投降”和我的彻底“沦陷”,告一段落。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