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月之间那种因“外勤”而起的微妙隔阂，似乎也在我单方面的“冷战”和她的沉默“补救”下，逐渐弥合，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她待在我身边的时间恢复了以往的稳定，姐姐的传唤频率显著降低。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直粘在一起。
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小月依旧是那个沉默、顺从、纵容我一切的小月。
可我偶尔捕捉到的她的侧影，却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凝。
她发呆的次数变多了。
有时是在替我梳理长发时，梳子会停在一个地方很久，直到我疑惑地转头，她才恍然回神，继续手上的动作。
有时是在图书馆，她面前摊开着书，目光却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酒红色的眼眸深处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甚至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口渴，发现她房间的门缝下还透着光，悄声走过去。
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她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那只淡蓝色的鲨鱼抱枕，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月光凝固的雕像……
那种专注而空茫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仿佛她的灵魂抽离了一部分，去往了一个我无法触及的远方。
这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安。
我尝试着问她：“小月，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总是立刻收敛所有外泄的情绪，恢复成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微微摇头：“没有，小姐。”
“是不是姐姐那边又……”我试探着。
“大小姐只是吩咐了一些日常事务，并不繁重。”
她的否认如此干脆，反而让我心里的疑虑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
她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不是关于外勤的危险，而是另一种……更沉重的心事。
这种认知让我有些烦躁，又有些无措。
我不知道该如何撬开她紧闭的心扉，就像我不知道该如何真正触碰那片冰封的湖面下的暗流。
于是，我开始用更笨拙的方式去试探。
我会在她发呆时，突然扑过去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用力吸一口气，然后大声说：“小月！回神啦！”
她会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轻轻落在我的背上，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小姐，我没事。”
我会在她晚上待在房间时，抱着枕头跑去敲门，挤进她的被窝，缠着她给我念那些枯燥的古籍，直到她平稳的读书声和身上清冷的气息把我催眠。
我会把她给我做的甜点，用勺子挖下最中间最好看的那一块，强硬地塞进她嘴里，盯着她咽下去，然后问：“甜不甜？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一点？”
她总是顺从地吃下，然后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轻轻点头：“甜。”
但我能感觉到，那份心事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底，没有消失，只是被她更深地藏了起来。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们坐在花园的秋千椅上，我靠着她的肩膀，懒洋洋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时间同秋千一起缓缓晃动。
我的目光落在杂志内页的一款精致的新款灵能腕镯上。
“小月，你看这个，好看吗？”我指着那图片问她。
她依言看了一眼，点头：“嗯。”
“我们买一对吧？”我突发奇想，仰头看她，“你一个，我一个。”
小月愣了一下，低头看我，酒红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我的期待。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住，最终只是更轻地应了一声：“……好。”
她的反应让我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落空了。我以为她会拒绝，或者至少会表现出一点惊讶，但她没有。
她只是像接受我任何一个任性要求一样，平静地接受了。
这反而让我更加确定，她有心事。
一件让她对周遭一切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懒得提出意见的心事。
我放下杂志，转过身，面对着她，表情认真起来。
“小月，”我双手捧住她微凉的脸颊，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
“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严肃惊扰。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慌乱，以及……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
她沉默地看着我，嘴唇抿得很紧。
我们之间隔着短短的距离，阳光在她白色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点。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脸颊肌肤的微凉，和她似乎有些紊乱的呼吸。
过了很久，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覆盖在我捧着她脸颊的手背上。
“小姐，”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只是……有些累。”
虽然依旧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但这句“累”，已经比以往任何一次“无事”都更接近真相。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疼。
我没有再追问。只是松开手，转而用力抱住了她，把脸埋进她带着清冷气息的肩窝。
“累了就靠着我。”
“虽然我可能没那么可靠……但借你靠一下，还是可以的。”
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手臂缓缓的回抱住了我。
我不知道她的心事究竟是什么形状，有多沉重。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希望能分担一点点。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