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种被温暖包裹的踏实感中醒来的,鼻尖萦绕着混合着旅馆熏香与小月身上清冷气息的味道。
昨夜的好眠让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微微动了动,环在腰间的手臂便下意识地收拢了些,头顶传来还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小姐…再睡会儿…”
我仰起头,看到小月微微蹙着的眉和尚未完全清明的酒红色眼眸,里面映着小小的我。
心里软成一片,我难得没有闹她,只是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窝回她怀里,听着她渐渐恢复平稳的心跳,直到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她才彻底醒来。
早餐还是那样。
气氛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沉闷。我小口喝着粥,看着院子里跳跃的鸟雀,忽然没什么胃口。
小月敏锐地察觉到了,夹了一块我最喜欢的桂花糕放到我碟子里。“小姐,再吃点。”
我看了看那块晶莹的糕点,又看了看她的眼睛,最终还是拿起来,小口小口地吃掉了。
收拾行李时,我有些磨蹭,把买来的那些小玩意儿翻来覆去地看。
小月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将我们的物品分门别类整理好,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悬浮车无声地滑行至旅馆门口。
坐进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青山绿水,白墙黛瓦,度假时那种轻快雀跃的心情,也仿佛被留在了那片静谧的庭院里,逐渐远去。
城市冰冷的轮廓在天际线渐渐清晰。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熟悉的霓虹、林立的高楼、穿梭不息的车流……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可我心里却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身边的小月身上。
她坐得笔直,侧脸对着窗外,酒红色的眼眸映着流动的城市光影,看不出情绪。阳光偶尔掠过她额角那被白发遮掩的旧伤痕迹。
温泉的氤氲,夜风的轻柔,糖画的甜香,还有她雕刻木月亮时专注的侧影……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与眼前这张平静无波的脸重叠在一起。
那些被我压在心底、试图用玩乐冲散的不安和疑问,再次翻涌上来。
疼吗?
那些我看不见的伤。
不要受伤…
少受伤一点…
我不想你走…
不想你总是消失,去面对那些我不知道的危险…
这些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却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知道,问出来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只会让她为难,或者用更完美的谎言来安抚我。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悬浮车引擎低沉的嗡鸣。
我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
“小月…”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唤她。
“我在。”她的回应立刻响起,没有丝毫迟疑,转过头来看我,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一直就在等待我的呼唤。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有些惶然的脸。
千言万语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只化作了:
“你会在我身边的,对吗?”
小月静静地看着我,酒红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了一瞬,但很快又归于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沉凝。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开我不知何时又皱起的眉头。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头。
“嗯。”
一个字砸在我心上,带来片刻的安定,却又引出更深的酸涩。
因为她只承诺了“在”,却没有承诺“如何存在”,没有承诺“不再离开”。
我看着她,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又将一切隐藏得滴水不漏的眼睛。
心里那股莫名的委屈和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笨蛋…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她的隐瞒,还是骂自己的无能为力。
最终,我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猛地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望着窗外已经来迎接我们的大姐姐们,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盖过:
“笨蛋…”
说完,不等她反应,我便推开车门,在悬浮车平稳停在家门口庄园的瞬间,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屋内走去。
脚步有些仓促,像在逃离什么。
我不敢回头,怕看到她或许会露出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受伤或疑惑,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再次陷入那种无力打破僵局的循环。
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光洁的路面上。
小月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提着行李,像一道忠诚而寂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