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争气的身体,终究还是没能扛过军训的第四天。
在又一次站军姿感到天旋地转、差点直接栽倒后,我被直接划入病号连,彻底告别了军训。
病号连的日常就是在医务室的空调房里看书,或者坐在操场边缘唯一的树荫下,看着其他人在热浪里挣扎。
这本该是令人羡慕的待遇,可我却坐立难安。因为小月还在那里。
姐姐楚清歌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在一个午后突然出现在了学校。
她依旧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穿着剪裁利落的便装,身后跟着几个神情恭敬的校方领导,嘘寒问暖,场面一度有些夸张。
“怎么样?还难受吗?”姐姐揉了揉我的头发,在我身边的阴凉处长椅上坐下,目光扫过我有些苍白的脸。
“好多了,就是……”我欲言又止,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训练场。
小月所在的方阵正在练习踢正步,她的身影在整齐的队伍里依然醒目,动作标准得像标尺。
我想拍照。想把她穿着迷彩服样子拍下来。
可手机在军训期间是被严格管控的。
姐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神在小月身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回我脸上。
她似乎读懂了我那点写在脸上的小心思,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然后自然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训练场的方阵,连续按了几下快门。
周围的校领导们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姐姐一个平淡的眼神扫过后,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很快,我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收到了姐姐发来的几张照片。
照片清晰地捕捉到了小月抬腿悬停的瞬间,汗水沿着她的侧脸滑落,眼神专注而平静,迷彩服衬得她身形挺拔,带着一种脆弱与坚韧并存的奇异美感。
我心里一暖,小声说了句:“谢谢姐。”
姐姐没回应,只是站起身,又和校领导们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她一走,那些领导们也很快散去,树荫下又恢复了安静。
我的注意力重新放回训练场,或者说,放回了那个叫雷教官的男人身上。
他依旧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背着手在方阵前来回踱步,声音洪亮地纠正着每个人的动作,对谁都一视同仁的严厉,包括那些偶尔过来巡视的校领导,他似乎也爱搭不理。
这家伙,好像谁的面子都不给,真够厉害的,如果他不那么往死里训小月的话。
因为成了无所事事的旁观者,我开始有更多精力去观察这个让我又怕又有点好奇的教官。
我盯着他看,看他如何发号施令,看他如何惩罚动作不到位的学生,看他那仿佛永远不会疲惫的身影。
看着看着,我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当他的目光扫过小月时,那眼神……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对其他人,他的眼神是审视的、挑剔的、严肃的。
但当他看向小月时,那股逼人的锐气会下意识地收敛一丝,虽然依旧严厉,要求没有丝毫放松,可那眼神深处,似乎……不是平等,也不是轻视,而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近乎……
像晚辈看向值得尊敬的长者?
尽管他看起来比小月年长不少。
这个发现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太奇怪了。
有一次,小月因为一个同学动作出错,被罚全队多站十分钟军姿。
烈日如火,连我都替他们感到绝望。
雷教官背对着他们,面向我们病号连的方向(或者说,面向我所在的这片树荫),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紧抿的嘴唇线条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瞬,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冷硬。
那不像是对犯错者的恼怒,更像是一种……不忍?或者说,是某种不便言明的歉意?
还有一次,休息时间,小月独自走到场边喝水,雷教官正好也走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雷教官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身体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向着小月方向的倾斜,那姿态,不像上级对下级,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致意?
这些细节极其微小,转瞬即逝,若非我此刻无所事事,全神贯注地观察,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
这个雷教官,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小月?那绝非普通的教官与学生之间的关系。
小月知道吗?她对此又是什么态度?
我看着训练场上那个依旧沉默、仿佛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的白色身影,又看了看那个如同磐石般矗立在操场中央的教官,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军训,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我低头,再次点开姐姐发来的照片,看着照片里小月坚毅又脆弱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晚上,等小月回到宿舍,我一定要好好“审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