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巷被黑暗与寂静笼罩。巡警芬里克提着昏黄的煤油灯,进行着日常的巡逻。路灯接触不良,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随之明灭,映照出空无一人的街道。这片死寂里,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他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的、规律而清晰的回响。
“嘎——!嘎——!”
途径一处拐角,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垃圾箱上几只正在啄食的乌鸦。它们发出嘶哑刺耳的怪叫,猛地扑扇着翅膀冲天而起,融入了夜幕。
“我去…几只臭鸟,吓老子一跳!”芬里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个激灵,手一抖,煤油灯差点脱手。他低声咒骂着,稳住手中的灯盏。
这是今晚巡逻的最后一站。只要再简单巡视一圈,确认无事,他就能回到警队府,结束这寒冷而无聊的夜班。
他例行公事地在巷子里晃悠了几步,目光扫过熟悉的阴影角落,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正当他转身,准备踏上归途时——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猛地钻入他的鼻腔!
这味道并非淡淡的铁锈味,而是浓郁到仿佛刚刚宰杀过牲口,带着脏器特有的腥臊,正源源不断地从身旁那个老旧垃圾箱的缝隙中溢出。
芬里克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停下脚步,缓缓靠近那个散发着血腥气息的源头。他高高举起煤油灯,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垃圾箱冰凉的铁盖边缘。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盖子向上一掀——
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放大。
垃圾箱内,是他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地狱图景:
残缺不全、边缘呈撕裂状的血肉碎片;无法辨认、如同烂泥般飞溅在箱壁上的暗红脏器;被暴力扯碎、随意丢弃的断肢;以及……一颗正对着他的、眼眶已成空洞、面部肌肉扭曲的人头!无数白花花的蛆虫在这一切之上蠕动,贪婪地啃食着这恐怖的盛宴。
极致的惊骇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窒息。几乎是出于职业本能,他猛地抽出胸前的警哨,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
“哔——!!!”
尖锐的哨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死寂的夜幕,在整座沉睡城区的上空回荡。
—————
办公室里弥漫着廉价烟草的气息。警长别里科夫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盯着墙上贴满现场照片的黑板。
“尸体的身份确认了吗?”他哑声问。
“报告长官,查清了!”年轻警员快步上前,将调查报告摊在堆满文件的书桌上。“死者是查克历·诺维富斯基,十六岁,诺维富斯基子爵家的次子,目前在海军贵族学院就读。”
“死亡时间?”
“初步判断,大约在昨天中午到傍晚之间……尸体被破坏得太严重,精确时间很难确定。”
别里科夫沉默地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诺维富斯基家……子爵头衔,海军背景。这案子瞬间变得烫手。督查官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和“三周破案”的死命令浮现在眼前。毕竟,这里可是白桦港权贵聚集的中心城区。
他的思绪首先指向了受害者最亲近的人。查克历的哥哥,杰士德·诺维富斯基。为了爵位和家产,兄弟反目乃至骨肉相残的故事,在贵族圈里算不上新鲜。
但……至于用这种近乎虐杀的方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吗?别里科夫的目光扫过照片里那个被掏空的垃圾箱,以及散落的、带着撕扯痕迹的肢体。这超出了寻常的利益之争,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仇恨。而且,选择市中心如此显眼的抛尸地点,简直像是在公然挑衅,这不像是精心策划的夺嫡阴谋,反而更显得疯狂、仓促,甚至带着某种仪式感。
杰士德的嫌疑,在他的内心的天平上迅速下降。
如果不是继承权,那……
“查查看,”别里科夫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眼神变得锐利,“我们这位年轻的子爵之子,私下里有没有什么……嗯,结下死仇的对象。重点排查那些可能恨他到……不惜碎尸万段的人。”
—————
漫长的严冬终于过去,春天的暖意再次回到了白桦港,白桦港海军学院在喧嚣中迎来了新学期。学院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身着制服的学生与送行的家人穿梭如织——今年的新生规模堪称历年之最。
“看了今早的报纸吗?昨晚那件事……”
“太可怕了,光是读文字描述我就浑身发冷。”
“我父亲在警队,我刚偷偷去现场附近看了……简直惨不忍睹。”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总对骇人听闻的秘事充满好奇,此刻人群中已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议论着那起惊动全城的碎尸案。
与此同时,海军部靶场却回荡着不一样的声响。
砰!砰!砰!几名贵族子弟正在练习射击,子弹接连穿透远处的标靶。
“都听说了吧?”名为乌德诺芬的少年轻轻放下还在冒烟的步枪,故作随意地开口,“克查历死了。”
“我知道。”
“你们不觉得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了吗?”
“乌德诺芬。”奥西里斯的声音像淬了冰,“不妨把话再说得明白些。”
“好,那我就直说了。”少年全然不惧奥西里斯锐利的目光,转身面对靶场里的众人:“我怀疑,有人要对弗拉基米尔家族动手了。”
他环视一圈,压低声音:“这段时间,弗拉基米尔家跟着公爵在白桦港捞足了油水,也结下了不少仇怨。如今公爵奉调离去,保护伞没了……自然会有人想来算账。”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这些弗拉基米尔的追随者,是时候该重新站队了。”
乌德诺芬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在场的各位,大多出身旁支小族。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依附强者。克查历的死,就是最明确的警告。”
话音未落,奥西里斯已猛冲上前,一把揪住乌德诺芬的衣领,照着他的面门狠狠一拳:
“塞伦少爷给了你多少恩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乌德诺芬踉跄着捂住流血的嘴角,却发出一声冷笑:
“奥西里斯……我只是提出猜测,给大伙一个忠告。”他抹去唇边的血迹,不屑的说着,“你何必……这么激动?”
奥西里斯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些躲闪的眼神、欲言又止的嘴角,已经无声地宣告了他们的选择。
“好啊……好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奥西里斯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不过死了个无名小卒,就让你们急着要背叛弗拉基米尔家族了?”
乌德维诺缓缓站直身子。他平静地注视着奥西里斯,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刺入每个人心底最脆弱的角落:
“奥西里斯,我希望你明白——在白桦港这片深水里,我们从来都只是‘无名小卒’中的一员。”
这句话轻轻落下,在寂静的靶场里激起无声的涟漪。少年们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眸,有人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托上的徽记,有人盯着地上滚落的弹壳——乌德维诺撕开了他们始终不愿直面的事实:在没有爵位和雄厚家底支撑的现实中,所谓的贵族身份,不过是大人物棋盘上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