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约定的日子转眼即至。
出发前,亚历克谢换上了事先备好的佣人服。为了更像一名清洁工,他特地在衣服上抹了几道煤灰,头发也故意弄得像一团乱麻,俨然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
座钟的时针指向“十”——是时候出发了。
就在这时,索菲亚无声地从身后叫住了他。
“父亲,这么晚还要出去?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她灰色的眼眸静静望来,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朋友叫我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是工作的事吗?”
“是的。”尽管内心波澜暗涌,亚历克谢仍努力显得轻松。他不想让索菲亚担心。
“知道了,父亲。祝您一切顺利。”索菲亚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缓步走上二楼。
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恐怕也只有对索菲亚才有用吧,亚历克谢心想。
随后,他推开门,步入了沉沉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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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一点,白桦港中心大道依旧灯火通明。
酒馆、餐厅、歌剧院……你能想到的一切娱乐场所,在这里都能找到。没有宵禁,没有约束,人们正尽情沉醉于夜晚的欢愉。
若你恰出身名门,更将获准踏入整条街最奢华的娱乐会所——翡翠林地。
街头的喧嚣与亚历克谢无关。此刻的他,只是一名临时清洁工。
拐进街边不起眼的暗巷,跨过一段污水横流的地面,他抵达了翡翠林地的后门——所谓的员工通道。
门口已聚集了一些人,从打扮看,都是同他一样的临时雇工。几名肩佩市长私兵徽章的军人正逐一搜身。
检查有序进行,很快轮到了亚历克谢。
“下一个,合同出示一下。”
“在这里,先生。”他递出文件。
卫兵确认无误后开始检查。当摸到他腰间时,卫兵的动作几乎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底下藏着亚历克谢的手枪。
但对方什么也没说,只示意通过。
“可以进去了。记得在门左边房间领清洁工具。”
“明白,谢谢。”
亚历克谢顺利进入会所,却不知阴影中正有人牢牢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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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正式开始。
大厅内,舞者随大提琴悠扬的旋律翩然起舞,权贵们一边享用美馔,一边沉醉乐中。白桦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几乎尽数到场。
“哎呀,实在抱歉!”
一位年轻贵族不慎打翻了酒杯,红酒迅速渗入地毯。
“保洁员在吗?”
“在这里,尊敬的先生,我立刻处理。”
亚历克谢应声出现。他扶正酒杯,取下挂在颈间的毛巾,俯身擦拭酒渍。
咔嚓——
整个大厅骤然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停电了?”
窃窃私语声中,楼上隐约传来窸窣摩擦声。
变故突生,亚历克谢顿感不安。黑暗中,他悄然握紧了怀中的枪。
砰!
枪声骤起,他身旁的酒杯应声碎裂。军人的直觉让他瞬间判断出枪响来自二楼。他毫不犹豫,迅速将大半个身子藏入餐桌之下。
“啊啊啊——!”
“有刺客!封锁会场!”
女人的尖叫划破空气,贵族们惊慌躲向保镖身后,卫兵们蜂拥冲上二楼。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电力尚未恢复,但亚历克谢的眼睛已逐渐适应黑暗。
他察觉有个男人正悄然逼近——对方左手紧攥大衣,另一只手揣在怀里。
砰!
“呃啊——!”
枪声再起,子弹精准击中男人大腿。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开枪的是亚历克谢。他没有丝毫犹豫。
“你…你怎么会……”
砰!
第二颗子弹终结了对方的疑问。对敌人,他从不手软。
滋滋——
灯光骤然恢复,大厅重归光明。中央地毯上,一具男尸倒在血泊中,亚历克谢持枪静立一旁。
“杀人啦!”
一名服务员当场吓晕过去。
“安静!死者是刺客,各位无需惊慌!”卫兵高声维持秩序。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鲁斯兰匆匆赶到,扫视一片狼藉的会场,快步走向亚历克谢关切问道:“没受伤吧?”
“没有大碍,先生。”亚历克谢退出弹壳,想要将枪递还。
鲁斯兰却连连摆手:“留着吧,当作我送你的礼物。”
围观贵族无不瞠目——这位以高傲著称的市长,竟对一名保洁工如此客气。
“报告市长,刺客已抓获。”
“不必带过来了,就地枪决。”
“是!”
“市长,后院发现一具尸体。”
“嗯?”鲁斯兰略显疑惑,“详细说。”
“应是跳楼时摔断了脖子,当场死亡。”
“知道了,继续保持警戒。”
“是!”
确认威胁解除后,鲁斯兰迈上舞台,面向惊魂未定的宾客们开始了演讲:
“各位百忙中抽空前来,却遭遇如此骇人之事,我深表歉意。”
“我无法想象,在此文明之地,竟还会发生此等卑劣刺杀!”
“今日袭击乃有组织、有预谋之举。”他义愤填膺地说道,“他们竟敢在我的宴会上,对我的贵客下手——绝不可容忍!”
“亚历克谢·彼得罗维奇先生,我以市长与侯爵之名起誓:必将严查凶手,还你公道!”
众人这才意识到,那位“贵客”竟是看似不起眼的保洁员——而这正是鲁斯兰想要的效果。
“来吧,亚历克谢,请到我身边来。”
亚历克谢默然照做。
“诸位或许不知,十四年前的战争中,正是亚历克谢救我一命。而今日,他又以非凡勇气保护了在场所有人的安全。”
“因此,我将以市长名义,代行授予亚历克谢·彼得罗维奇——荣誉男爵称号!”
“感谢鲁斯兰先生,我必不负您的期待。”
大厅中,不知谁率先鼓掌,随即,庆贺声席卷整个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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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宴席终散。
鲁斯兰正欲登车离去,亚历克谢快步上前拦住了他。
注视着他严肃的眼神,鲁斯兰挥退护卫,点燃雪茄开口道:
“说吧,你想问什么。”
“鲁斯兰先生,您如何确信他一定会派刺客杀我?”亚历克谢仍保持谦卑姿态。
“你我都是聪明人,答案显而易见。”鲁斯兰深吸一口烟,吐出零散烟圈,“是我派人泄的密。我不仅散出你抵达白桦港的消息,还故意透露了那份合同。”
“可这似乎……还不够,先生。”
“你说得对。”鲁斯兰平静陈述,“自你来到白桦港,我只在私下与你接触。无人知晓你我的关系。”
“刺杀一位侯爵的贵客,与刺杀一个流浪邋遢的临时清洁工——孰轻孰重,无须我多言。”
“说好听些,察德里·彼得罗夫是个孝子;但实际上,他只是将家族没落的怨恨全数倾泻于你。”
“只需让眼线稍加煽动,这个二十岁的兵痞便会做出不智之举。”
得知真相的亚历克谢并未动怒,反觉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比起单方面承受施舍,这种相互利用的关系更令他安心。寥寥数语间,他已大抵看清鲁斯兰的为人。
“鲁斯兰先生,以您的权势,除掉他真需如此大费周章吗?”他抛出最后疑问。
鲁斯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骤然大笑,那笑声中透着一丝狞厉与得意。
“呵呵呵……亚历克谢,你知道贵族与普通人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吗?”
“是规矩。若想牢牢握住权柄,就必须遵守贵族间最基本的规则。”
“我大可直接派人毙了他,但后续引发的风波……是我无法承担的。”
“如今的你也算半个贵族。我相信不久之后,你自会明白我话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