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勾结叛军的奸细已被枪决!所有无关人员即刻释放!”
报童嘶哑的喊声在晨雾中回荡,他像灵活的泥鳅般穿梭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挥舞着还带着印刷机余温的报纸。油墨的气息混着清晨的潮气,在空气中弥漫。
“喂!卖报的,来一份!”
一个眼眶深陷的工人拦下报童,从工装裤里摸出一枚磨损的硬币。报童利落地用牙一咬,硬币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被塞进满是补丁的口袋。一份带着墨香的报纸递到工人手中。
头版上,亚历克谢的相片清晰可见,下方的铅字冰冷地印着他的全名。工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朝石板路上啐了一口。
“呸!还是个贵族老爷,竟干出这种勾当!”
他草草扫过几行报道,突然将报纸狠狠揉成一团,掷在地上。沾满泥浆的靴子紧接着踏上去,反复碾轧,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在这张纸上。
这场舆论攻势立竿见影。不出半日,“亚历克谢”这个名字就传遍了白桦港的每个角落。在挂着水晶吊灯的客厅里,贵族们轻蔑地谈论着这个“玷污门楣”的叛徒;在飘着煤烟味的贫民区,平民们则咒骂着这个“害死无数人”的罪魁祸首。
—————
尼古拉公爵的办公室里,沉重的橡木门刚刚合拢。
“查理得斯伯爵已无生命危险。”侍从躬身禀报,“子弹从右胸侧方穿过,奇迹般地避开了所有重要脏器。医生说静养数周便可痊愈。”
尼古拉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指节因长时间紧握而微微发白。在这个敏感时刻,他见不得任何瓦伦蒂亚人在白桦港里发生意外。
“至于审查官...”侍从的声音低沉下去,“头部中弹,抢救无效。”
“追授铁鹰勋章,按最高标准发放抚恤金。”尼古拉摆摆手,侍从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的日历上,指尖轻轻敲打着红木桌面。作为东部领主,他不可能永远滞留在这座港口城市。但在返回维夫特格勒之前,他必须确保白桦港完全成为他的领地。
尼古拉展开《白桦港管制条例》的草案,钢笔在墨水瓶中蘸了蘸。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一座城市的命运正在被重新书写。
至于亚历克谢这件事造成的后续影响,交给手下的人办便是,栽赃陷害落井下石,这不正是他们所擅长的吗?
—————
索菲亚呆立在客厅中央,指尖捏着的报纸簌簌作响。油墨印着的“亚历克谢·彼得罗维奇”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灼伤她的视网膜。
父亲……死了?
灰白色的瞳孔微微震颤,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像被困的野兽试图冲破牢笼。这种感觉,比当初目送埃琳娜的橘色卷发消失在门栏时更要锋利。
晨光透过蛛网状的玻璃窗,将报纸上亚历克谢憔悴的面容照得发亮。
这算什么?一个拙劣的玩笑吗?
冰凉的触感沿着脸颊滑落。她抬手触碰,指尖沾到一滴透明的水珠。
啊……原来这就是眼泪。
原来这副残缺的躯壳,也懂得悲伤。
屋外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她放下报纸,木然地拉开房门。几片腐烂的菜叶立即砸在她的裙摆上,恶毒的咒骂像毒蛇般缠绕上来:
“叛徒的女儿!滚出白桦港!”“把我的父亲还给我!”
燃烧的酒瓶在门廊炸开火花,飞溅的玻璃碴擦过她的额角。鲜血顺着眉骨流淌,在素净的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
士兵们费力地拨开疯狂的人群,将他们驱散开来。队长打量着这个站在门前的少女,她额头的鲜血依旧流淌,目光却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索菲亚·斯米尔诺娃?”
“是我。”
“根据连坐法,你被逮捕了。”
“好。”
她主动伸出纤细的手腕。队长怔住了——即便是最凶悍的罪犯,此刻也该有瞬间的畏惧。麻绳勒进皮肤时,她连睫毛都未曾颤动。
囚车的铁门猛地合上。在颠簸的车厢里,索菲亚抬起被缚的双手,轻轻拭去沾染在脸颊上的血渍。
然而她额头上的伤口,此刻却已经愈合。
囚车的车轮声尚未远去,一道身影便急匆匆地冲进这条街巷。鲁斯兰停在亚历克谢宅邸前,望着满地狼藉——破碎的玻璃渣洒落门前,烧焦的痕迹在墙壁上蜿蜒,几片烂菜叶黏在台阶上,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他剧烈喘息着,一把抓住还在张望的路人衣领:“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我就是个看热闹的……”那人吓得结巴,“军队来抓叛徒的女儿,大家都跟着……”
“女孩呢?”
“被、被带走了……刚押上囚车……”
“该死!”鲁斯兰松开手,看着那人连滚爬跑地逃离。他终究来迟了一步。
回到办公室,烟草的辛辣也无法驱散心头的苦涩。当敲门声响起时,他连头都未抬。
“亲爱的鲁斯兰市长,别来无恙?”塞伦不请自来,悠然陷进沙发,仿佛这里是他的领地。
“我的计划进行得如何?”
“你的目标从来都是索菲亚,对吗?”鲁斯兰没有回答。塞伦挑眉:“哦?看出来了?没错,那又如何?”
“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圈子,通过我对亚历克谢下手?”
“为什么?”塞伦笑得愉悦,“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想看看你挣扎的模样?”
“你简直——”鲁斯兰的话戛然而止。他看见,塞伦的眼神骤然冰冷,方才的笑意荡然无存。
“鲁斯兰先生…”声音如刀锋划过黑板般尖锐,“注意你的身份。”
“作为胜利者,我允许失败者提问已是最大的宽容。”
“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鲁斯兰感到一阵寒意窜过脊背。在这个年轻贵族身上,他仿佛看见了尼古拉公爵的影子——同样的精于算计,同样的令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