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之时,天地合而为一,万物生于混沌。原镜自永恒苏醒,以无上意志挥斥法则,分离清浊:轻清者升而为天,重浊者凝而为地。汗水汇为江海,身躯隆起山峦,血脉深植地脉。其后,神之思想与混沌共鸣,生命之火由此点燃,万物蒙受规则之形塑,世界始现生机。
然域外邪神觊觎此境,以其扭曲之力侵扰此界,致使山河倾覆,生灵涂炭。阿纳克西力战不支,于最终时刻燃尽神源,将神位化为六位嫡嗣,分掌创造、毁灭、时间、生命、秩序与灵魂之权能。六神统率众神,历经万古圣战,终将邪神驱逐,以神力构筑壁垒护佑世界。
然神格受损过甚,胜役之后终难维系,崩解为无数碎片,如星雨散落天地。
《圣典·创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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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纽林教院,位于联邦中部波威德利的圣山之巅,不仅是联邦境内规模最宏大的圣教院,更是永恒教信仰的灯塔。
在这座被誉为“圣城”的波威德利,哥特式的尖顶与巴洛克的圆拱交织成天际线,大大小小的教堂与礼拜厅遍布每一条街道。
全城超过三分之二的居民是虔诚的信徒,宗教不仅塑造了城市的灵魂,更驱动着它成为联邦最富庶、最具影响力的城邦之一。每年,无数朝圣者从全国各地跋涉而来,攀登那著名的“千级朝圣阶”,只为能亲眼目睹圣纽林教院的真容,这对他们而言,既是人生的圆满,亦是信仰的淬炼。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教院后花园的叶片尚缀着露珠。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静坐在爬满常春藤的古朴长椅上,闭目养神。
作为圣纽林教院历代以来最神秘的镜海大主教,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在与帝国的战争爆发前,教会高层中无人听过他的名字。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名为帕维尔的人,如同从深海中悄然升起的冰山,骤然出现在了教会权力的巅峰。
直至今日,那副光洁无痕、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银白面具,依旧隔绝着所有试图窥探其真容的目光。
而那嘶哑、扭曲的嗓音,据他本人所言,是一场疾病后留下的后遗症。
“帕维尔爷爷。”女孩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花园的静谧。帕维尔缓缓睁开双眼,面具之下的表情无从窥视。
索菲亚,轻盈地绕过那些肆意生长的蓝色鸢尾花丛,安静地落座在他身旁。
“索菲亚,是有什么事情吗?”令人不适的嗓音响起,但语气却异常温和。
“没什么。”索菲亚轻声回答,目光落在远处一只正在采蜜的蜂鸟上。
帕维尔没有再追问。一老一少,就这样在弥漫着花香与寂静的庭院中并肩而坐,仿佛时间也为之放缓了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闯入这片宁静。
“索菲亚?你怎么在这里?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快随我回去。”来人是亚力克斯,索菲亚在枢机院的课程总导师。
因索菲亚不久前突然从课堂上消失,他急得满头大汗,寻遍了半个教院,才在此处找到她。他的职责,是确保这位特殊的女孩严格遵循既定的课程表。
“嗯,我知道了。”索菲亚应声道,顺从地站起身。
就在她准备走向亚力克斯时,帕维尔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亚力克斯,索菲亚只是在此休息片刻,又有何妨呢?”
“这……大主教,您不是一再教导我们,‘片刻不误,方窥神谕’吗?”亚力克斯躬身回应。
“时间固然宝贵,但……”帕维尔缓缓站起身,走到亚力克斯面前。那没有瞳孔的面具仿佛深渊,死死地“注视”着他,让亚力克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一切安排,都应以索菲亚的意愿为前提。我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
说罢,他转向索菲亚,声音重新变得柔和:“索菲亚,告诉爷爷,你是自己想留在这里休息的吗?”
索菲亚抬起头,迎向那冰冷的面具,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留在这里休息,直到你自己想离开为止。”帕维尔的话语,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可是大主教,今天的神学课程和实践课……”亚力克斯还想尽最后的努力。
帕维尔只是抬起一只手,用一个简单而坚决的手势,打断了他所有未尽之言。
“无妨,先退下吧。”
“……遵命,大主教。”亚力克斯深深一躬,悄然退出了花园。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帕维尔牵着索菲亚的手,重新坐回那张被树荫庇护的长椅上。
“索菲亚,”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现在我要对你说的话,希望你能记住。”
“嗯,帕维尔爷爷,您说。”索菲亚认真地望向他。
“不要被任何情感、任何责任、任何他人的期望所束缚。”他嘶哑的声音里,蕴含着力量,“永远,要去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索菲亚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帕维尔嘶哑的轻笑声在面具下回荡,像风吹过干枯的落叶。“不,你没有记住。”他缓缓地摇头,银白面具反射着微光。“但我相信,你终会明白的——在你需要做出选择的那一刻。”
他抬起手,轻轻拂去索菲亚肩头的一片落花,动作带着超乎寻常的温柔。“现在,好好享受这片刻的休憩吧。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索菲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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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枢机院地下深处的某间石室门外。
“亚力克斯先生,‘教学用具’……已经撑不住了。”一位全身笼罩在漆黑盔甲中的身影低沉地报告。
他胸前的血十字挂饰在幽暗的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昭示着他来自教廷最令人敬畏的机构——神裁园庭。那副密不透风的面罩将他所有的情绪都隔绝在内,只有毫无波动的声音传出。
亚力克斯没有立刻回应。他正对着一桌散乱摊开的厚重文件,用力揉按着发胀的太阳穴。索菲亚的突然旷课,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乱了他所有的教学计划。他需要重新协调讲师、场地、乃至整个后续的课程链条,这是一项繁琐得令人头疼的大工程。
“撑不住就按规程处理掉吧。”他的声音里带着被琐事耗尽耐心的烦躁,仿佛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务
“明白。”黑甲卫士沉声领命,转身走向石室厚重的铁门。金属靴跟敲击在冰冷石板上发出的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最终被更深处的寂静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