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的眼罩被粗暴扯下后，刺目的光线让她本能地眯起了眼。
她正站在下城区市政广场的边缘。
鸽子在铺着浅灰色石砖的地面上悠闲踱步，咕咕叫着，啄食着孩童撒下的面包屑。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广场中央的喷泉水柱映照得晶莹剔透，水花溅落的声音混杂着市民的谈笑声、小贩的叫卖声，汇成一股充满生气的嘈杂洪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自由的香甜——
温暖，带着点食物烘焙的香气，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这与异端审判庭那终年不散的铁锈味与血腥味，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玛丽安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暖意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陌生。
她像是一个刚从深海浮上水面的人，被过于明亮的光线和过于喧嚣的“正常”世界冲击得有些不知所措。
恍惚间，玛丽安的思绪被拉回拉瓦尔家遇袭的夜晚。
当异端审判庭的人终于感到拉瓦尔家时，艾伦·德·拉瓦尔倒在血泊里，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随行的医生穿着一件白大褂，他迅速检查了艾伦的伤势，只丢下了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失血性休克。来不及调血了，活下去的机会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
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玛丽安的心脏。
她不懂什么叫失血性休克，但她看懂了医生的表情——
那是身为医生对将死之人的怜悯与愧疚。
她只觉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重重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坚硬的地砖硌得骨头生疼，但她毫无所觉。
“求求您，救救他！”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曳着医生的手，无比卑微地哀求道，“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到玛丽安护主心切的模样，连贝尔纳与管家都为之动容。
“孩子，你这样会妨碍到医生的……”老管家温柔地拉开玛丽安，安慰道，“少爷会没事的，他得到了主的启示，主会保佑他的。”
“是啊……都是我的错……我怎么没注意到他受伤了呢……”贝尔纳也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
也许是玛丽安的绝望太过真切，也许是那句“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做”触动了什么。
医生冰冷的镜片后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迅速从随身的医疗箱里拿出了一张奇怪的试纸和几根细小的针管。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紧急同种异体输血。风险极高，但可以试一试。”
医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他表现出来的专业素质，让所有期待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身上。
“在场所有人，测血型！”
当那小小的试纸上，只有她和艾伦的血液样本呈现出相同的反应时，玛丽安几乎要喜极而泣。
什么血型，什么同种异体，玛丽安不懂，但她相信这位医生。
他的背后是教会，他代表的是主的荣光！
“如果要救下他，你也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死。即便如此，你也要救他吗？”
玛丽安毫不犹豫地伸出纤细的手臂，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我救！”玛丽安语气无比坚决。
医生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看着那暗红色的液体从自己体内汩汩流出，注入透明的软管，再流入艾伦冰冷的手腕，玛丽安的心跳得飞快。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她早已为死亡做好了准备。
比起作为邪教徒而死，她更希望能以艾伦女仆的身份死去。
再见了……妈妈……爸爸……弟弟……
我离开后，你们要活好好的。
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成为无药可救的人。
当艾伦那原本死灰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弱的血色，胸膛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时，玛丽安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玛丽安发现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四周是陌生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墙壁。
负责看护病人的教会修女刚好在房间，她告诉玛丽安，这里是异端审判庭的医疗区。
那些感受了主的“慈爱”后还能剩半条命的异端，会被送到这里，治好后继续感受“慈爱”。
这些话让玛丽安心头一紧，她还是来到了她所恐惧的异端审判庭。
从修女那得知艾伦虽然暂时保住了命，但依然生死未卜，玛丽安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能把艾伦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地支配了她。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在外人看来极其离谱的决定——
她主动要求留下来，留下来照顾艾伦。
哪怕这会加深审判官对她的怀疑，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审判庭的日子，是玛丽安此生经历过最漫长、最煎熬的噩梦。
她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单人牢房，位置离拷问室很近。
那些刻意压抑却依然无法完全隔绝的惨叫声、哭泣声、绝望的求饶声，会不分昼夜地穿透厚重的墙壁，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脑子里。
她不止一次看到穿着黑袍的审判官，面无表情地抬着被白布完全覆盖的担架匆匆走过，白布下勾勒出的僵硬人形轮廓，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残酷。
夜晚是最难熬的。
躺在硬得硌骨头的板床上，隔壁牢房某个不知名的“异端”会发出断断续续、痛苦不堪的呻吟，像钝刀子一样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不敢去想那个人经历了什么，更不敢去想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
焦虑、恐惧、负罪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整夜整夜地无法合眼，精神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异端审判庭没有对她进行任何实质性的拷问，但仅仅是这种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环境，就足以让她的心理防线一点点瓦解。
那些关于审判庭的恐怖传言，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们不会冤枉无辜，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真正的敌人。
而她玛丽安·杜朗，恰恰就是那个勾结邪教、图谋弑主的罪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公敌！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砧板上的鱼，等待着随时落下的屠刀。
整个审判庭，唯一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喘息、一丝安宁的地方，就是艾伦·德·拉瓦尔的病房。
那里没有刺耳的惨叫，没有阴森的审判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艾伦平稳却微弱的呼吸声。
当她被允许进入，看到病床上那个虽然依旧虚弱但胸膛还在起伏的身影时，积蓄了多日的恐惧、委屈、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扑到床边，紧紧抓住艾伦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将脸埋进他微凉的手掌里，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失声痛哭。
只有在这里，在这个她伤害过也拯救过的人身边，她才能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而不必担心被怀疑。
她总觉得，审判庭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早已看穿了她的一切。
可最终，她没有被定罪。
异端审判庭放了主仆二人，理由是证据不足。
释放的命令来得如此突然，如同噩梦的骤然惊醒。
此刻，站在喧嚣而温暖的广场上，感受着阳光真实地洒在皮肤上的温度，微风拂过发梢的轻柔，玛丽安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真的……活下来了？和少爷一起？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眼眶发热，鼻尖发酸，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在了她的肩头。
玛丽安猛地转过头。
艾伦·德·拉瓦尔就站在她身边。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身形也比记忆中瘦削了一些，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一种让玛丽安看不懂的、近乎亢奋的轻松和得意。
他甚至还对她露出了一个调侃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笑容。
“喂喂，别哭啊，玛丽安，”他的声音带着一抹深重的疲惫，却努力装出轻快的语调，“笑一笑嘛！咱们这次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来来来，击个掌，庆祝我们暂时过关。”
笑一笑？击个掌？他在说什么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玛丽安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委屈、恐惧、后怕、还有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激烈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笨蛋！！！”
她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扑进了艾伦的怀里，双手死死环抱住他的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我真的……真的好害怕……”她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剧烈的颤抖，“我以为……我们再也……再也出不去了……”
艾伦那只准备击掌的手，还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他显然没料到玛丽安会是这种反应，过了好几秒，他才有些试探性地抬起那只悬空的手，轻轻落在玛丽安柔软的黑发上。
玛丽安没有抗拒艾伦的手。
于是，艾伦像是在撸一只终于愿意亲人小野猫，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玛丽安的头发。
“别哭啊，我们这不是活下来了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靠，“这只是个开始呢，玛丽安。咱们得赶紧打起精神，制定莉薇娅攻略计划！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不给我把莉薇娅拿下，我这血可就白流了！”
“……笨蛋。”
玛丽安在他怀里闷闷地骂了一句，声音却软了下来。
艾伦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玛丽安忽然意识到，此刻在这颗心脏里奔涌的血液中，有一部分是属于她的。
一种难以言喻、极其微妙的情感袭上心头。
她输给艾伦的血，犹如一条无形滚烫的锁链，将两人的生命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主仆，超越了仇人，成为血脉相连的命运共同体。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战栗，心脏狂跳。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艾伦近在咫尺的脸庞。
阳光勾勒着他略显苍白的下颌线，那双总是带着点嘲讽或算计的黑眸，此刻因为她的眼泪而显得有些无措和温柔。
她与艾伦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她与莉薇娅的距离，又是那么的远，却仿佛隔着一片浩瀚而冰冷的星河。
莉薇娅还记得彼此的约定吗？
她该怎么办？
“我们两个，注定要纠缠下去，至死方休。”
艾伦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心底响起。
唯独这个约定……
她内心深处，竟然隐隐渴望着实现。
“少爷……”玛丽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艾伦，“您……真的原谅我了吗？明明……我是一个不知感恩、忘恩负义、甚至差点杀了您的……坏女人。”
“哈？”
艾伦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他收回抚摸她头发的手，转而伸向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替她整理散乱在额前的碎发，试图将她重新变回那个一丝不苟的女仆长模样。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玛丽安？我们之间，早就过了谁原谅谁那个阶段了。”
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
“你不是什么坏女人，”艾伦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你是我的女仆，莉薇娅·冯·斯特恩的青梅竹马，一个深受玩家喜爱的……呃……”
艾伦似乎意识到说漏嘴了什么，猛地咳嗽两声，掩饰般地移开视线。
“咳咳！后面那句当我没说！总之，我们现在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好好相处，我保证帮你拿下莉薇娅，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和莉薇娅终成眷属……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痛着玛丽安的心脏。
她看着艾伦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表情，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的、纯粹是为了“计划顺利进行”而燃起的兴奋光芒。
她心底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和微妙情感，瞬间被一种更复杂尖锐的情绪取代。
艾伦完全沉浸在自己伟大的“百合大业”蓝图中，甚至没注意到玛丽安眼神的细微变化。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越想越觉得莉薇娅即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一股身为反派的豪情油然而生。
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对着广场上明媚的阳光（虽然被市政厅大楼挡住了大半），用一种咏叹调般充满戏剧感的腔调，大声念出了那句他觉得很酷的台词：
“比希望更炽热！比绝望更深邃的——是爱啊！”
多么富有哲理！多么感人肺腑！多么适合他这种幕后黑手的格调！
艾伦被自己感动得不行，仿佛已经看到了莉薇娅在他帮助下，和玛丽安过上幸福生活，对他感激涕零（？）的画面。
真正的反派，就应该是满脑子都装着主角，比如卢瑟对超人，小丑对蝙蝠侠。
毫无疑问，反派们对主角的执念，正是爱！
他对莉薇娅的了解，那可是深入骨髓。
他连她喜欢什么颜色的内衣、讨厌什么类型的男人都一清二楚！
莉薇娅本人能有他懂？笑话！
“莉薇娅·冯·斯特恩，”艾伦一边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一边在心中叉腰狂笑，“你真没见过黑手？等着傲，本少爷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噩梦缠身！什么叫……呃，百合花开？”
艾伦的豪言壮语和那句中二台词，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玛丽安心中那片迷茫的混沌。
“比希望更炽热……比绝望更深邃……”
她喃喃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的心坎上。
她那些刻骨铭心的恨意、不顾一切的牺牲、啃噬着她的担忧和恐惧，还有此刻紧紧抱着他时感受到的、那份血脉相连的奇异悸动……
所有混乱的、矛盾的、撕扯着她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句台词赋予了清晰的名字。
爱。
原来是爱啊！
这个认知如同岩浆般滚烫，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四肢百骸都为之战栗。
爱是如此强大，能让她甘愿为他付出生命；爱又是如此危险，像一把双刃剑，随时可能伤到她自己，甚至是……伤害到莉薇娅。
她害怕伤害莉薇娅，害怕背叛那个星空下的约定。
但如果是艾伦呢？
如果是这位要求她“彼此纠缠，至死方休”的少爷呢？
互相折磨互相伤害，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爱”吗？
玛丽安感觉她像是被一道强烈的光击中，瞬间顿悟了。
她所有的痛苦、挣扎、迷茫，都找到了归宿。
她爱艾伦·德·拉瓦尔。
她爱这个曾经虐待她、如今却又与她血脉相连、带她走出地狱的男人。
所以，她绝不会离开艾伦。艾伦也绝不能离开她！
“少爷，”玛丽安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那双赤红的眼眸里，却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我会努力的。”
“哦？”艾伦眼睛一亮，脸上立刻绽放出“孺子可教”的灿烂笑容，“太好了！玛丽安！你终于开窍了！这才对嘛！咱们强强联手，莉薇娅还不是手到擒来？哈哈！”
他开心地伸出手，想要和这位“终于理解他伟大计划”的得力助手击掌庆祝，或者至少握个手表示合作达成。
玛丽安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对她施暴、此刻却带着善意的手，一股滚烫到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感瞬间淹没了她。
“嗯。”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艾伦的手。
他的手掌比她的大很多，带着病后初愈的微凉，但掌心却很温暖。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幸福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她几乎要晕眩过去。
这种被填满、被连接、被需要的感觉……原来就是幸福吗？
曾经那些让她恨入骨髓的暴行，在汹涌的“爱意”面前，竟然变得模糊而遥远。就连她的怨恨都被巨大的幸福同化溶解，只剩下的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好幸福。
这样的幸福……也好想让少爷感受到啊……
“痛痛痛！！！玛丽安！你手劲什么时候这么大了？！骨头要断了啊喂！”
艾伦猝不及防地惨叫起来，试图把自己的手从玛丽安的“铁钳”中抽出来。
“啊！对不起！少爷！”
玛丽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惊慌失措地道歉，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然而，在松开手的瞬间，看着艾伦呲牙咧嘴甩着手腕，一脸控诉的吃痛表情，玛丽安心底那点惊慌失措，竟诡异地被一种更加甜蜜的感觉取代了。
他因她的触碰有了反应，因她的力量感到了疼痛，他的痛苦最终传递给了玛丽安，让她为之心碎！
这是爱！爱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一种隐秘扭曲的兴奋感，如同藤蔓的嫩芽，悄然在玛丽安心底破土而出。
“少爷……”玛丽安语气近乎哀求，赤红的眼眸紧紧锁住艾伦，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请不要讨厌我……请不要……离开我。”
“好啦好啦。”
艾伦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完全没注意到玛丽安眼神的变化，只当她是被审判庭吓坏了，心有余悸。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在你和莉薇娅终成眷属、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之前，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我可是你们的月老……呃，红娘？总之，我可是要亲眼见证你们HE结局的重要NPC啊！”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着，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反派式微笑。
这句许诺，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玛丽安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终成眷属？和莉薇娅？
如果……如果无法和莉薇娅终成眷属呢？
那么……她是不是就能……一直一直……和少爷在一起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令人战栗的、黑暗的甜蜜。
违背莉薇娅的约定……好痛苦。
但是……能和少爷永远在一起……又好幸福……
这份夹杂着痛苦与幸福的感情，原来也是爱！
艾伦永远也不会意识到，他刚刚亲手点燃了一颗多么危险的炸弹。
在他反复用言语和行为摧毁玛丽安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内心世界，又与她共同经历了审判庭的生死考验后。
玛丽安·杜朗，已经从那个被复仇之火驱动的邪教预备役，彻底蜕变成了一个被扭曲爱意所支配的病娇。
他的“莉薇娅攻略计划”，从玛丽安握住他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宣告破产，并且朝着一个他绝对无法预料、也绝对无法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他看着广场上飞翔的鸽子，不禁畅想未来。
只要解决了莉薇娅这个大麻烦，他就能避开死亡结局，过上混吃等死的美好日子。
虽然他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梦想还是要有的。
想到这，艾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露出一个无比标准的反派笑容。
如果他再加上“桀桀桀”的可疑笑声，恐怕真能把路过的小孩吓哭。
看着艾伦那副傻乎乎（在她看来）却又闪闪发光（在她眼里）的笑容，玛丽安似乎也被感染了。
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曾经如同冰封湖面般冷硬的表情，此刻如同春雪消融。
她微微低下头，再抬起时，嘴角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
那笑容很美，如同盛开的百合花，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对未来的憧憬。
只是，那微微眯起的赤红眼眸深处，闪烁着的，却是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光芒——
一种近乎偏执的重度依赖。
艾伦对此，毫无察觉。
